月光如水,傾瀉在玄都觀斑駁的圍牆上。顧長安屏住呼吸,橫刀在身前劃出一道銀弧。琵琶聲戛然而止,夜風卷著枯葉從他們之間穿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蘇娘子?"陸七的聲音打著顫,手指死死攥住顧長安的衣袖。
那身影緩緩抬頭,月光照出一張與畫像七分相似的麵容。右腕上的銀眼胎記泛著詭異的光澤,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顧長安注意到她的指甲縫裡殘留著暗紅色痕跡——那是銀液乾涸後的顏色。
"顧將軍。"女子開口,聲音卻與琵琶聲一般淒清,"三年不見,彆來無恙。"
顧長安瞳孔微縮。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三年前雪夜裡,他在馬車中聽到的那個聲音。當時他以為是太子妃,如今想來,恐怕從一開始就是局。
"你不是蘇娘子。"顧長安橫刀前指,刀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你到底是誰?"
女子輕笑,指尖撥過琵琶弦,發出錚的一聲響:"將軍何必明知故問?"她抬起右腕,銀眼胎記在月光下流轉,"這銀眼,這琵琶,還有這《雨霖鈴》…不都是你們想要的答案麼?"
陸七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將軍,她的左手…沒有小指!"
顧長安定睛看去,果然發現女子抱琵琶的左手缺了一指。他猛然想起絹冊中記載:"削骨易容者,必去一指以驗忠心。"
"你是十二銀眼之一。"顧長安聲音低沉,"替身計劃的產物。"
女子沒有否認,反而向前邁了一步。月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出幾分病態的透明:"將軍既已知曉,為何還要追查?這長安城已成煉獄,真相又有何意義?"
顧長安握刀的手緊了緊:"太子妃臨終所托,不敢有負。"
"太子妃?"女子突然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幾分癲狂,"你確定你見到的是真正的太子妃?"她猛地撥動琴弦,一串急促的音符迸出,"就像你確定醉仙居裡躺著的是真正的"妹妹"?"
顧長安心頭一震。小道姑遺體上的銀紋,壁畫中的十二舞姬,絹冊記載的替身之法…所有線索在腦海中交織成網。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從未見過真正的太子妃。
"將軍小心!"陸七突然大喊。
女子身形暴起,琵琶中竟彈出一柄細劍,直取顧長安咽喉。顧長安側身避過,橫刀格擋,金鐵交鳴之聲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叛軍給了你什麼好處?"顧長安沉聲問道,刀鋒劃過女子肩頭,帶出一線血痕。
女子不答,劍招愈發淩厲。她的身法詭異,每次移動都帶著琵琶的餘音,仿佛整個人都是樂曲的一部分。顧長安漸漸發現,她的劍招竟與《雨霖鈴》的曲調暗合。
"將軍,她在用音律控製銀液!"陸七突然喊道,指著女子手腕。那銀眼胎記正隨著琵琶聲忽明忽暗,如同呼吸一般。
顧長安猛然醒悟。他右臂上的"棠"字烙印開始發燙,仿佛要燒穿皮肉。這痛楚與琵琶聲的頻率完全一致,就像某種呼應。
女子見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感覺到了麼?銀液在呼喚同類。"她劍勢一變,直刺顧長安右臂,"讓我幫你解脫!"
千鈞一發之際,顧長安突然反手將橫刀擲出。刀鋒擦過女子臉頰,深深釘入她身後的槐樹。女子身形一頓,顧長安趁機欺身而上,一把扣住她右腕。
"告訴我真相!"顧長安低吼,手指用力按在那銀眼胎記上,"太子妃究竟在哪?"
女子吃痛,琵琶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她掙紮著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你永遠找不到她…就像你永遠分不清鏡中的虛實…"
話音未落,她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銀眼胎記上。胎記遇血即燃,幽藍的火焰瞬間包裹了她的右臂。顧長安被迫鬆手後退,眼睜睜看著女子在火焰中扭曲。
"銀液焚身…"陸七聲音發抖,"這是教坊司處置叛逃樂伎的手段…"
火焰中,女子的笑聲淒厲如鬼:"顧長安…你以為逃出長安就能活命?銀眼所至…皆是囚籠…"她的身體漸漸化為灰燼,唯有那枚銀眼胎記完好無損地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顧長安彎腰拾起胎記,觸手冰涼。胎記背麵刻著細小的文字:"十二缺七,曲終人散。"
"這是…編號?"陸七湊過來,聲音發顫,"她是第七個?那其他人在哪?"
顧長安沒有回答。他抬頭望向玄都觀深處,那裡隱約有燈火閃爍。琵琶聲雖止,但烙印的灼痛仍未消退,仿佛在指引著什麼。
"進去看看。"顧長安收起胎記,拔出釘在樹上的橫刀,"小心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