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生和阿寬從車站出來,在sdf當地辦事處附近隨便找了間旅館住下。第二天上午,前往了海因德曼任主席的sdf前文提到過的英國社會民主聯盟,sociadeocraticfederation)在利物浦的辦公地點。sdf的今年的年度會議就是8月4日在利物浦的邦德大街的勞工教堂大廳舉行的。
來前,海因德曼向王月生建議在利物浦期間可以與sdf當地的負責人詹姆士·拉姆齊·麥克唐納聯係,並承諾自己會提前通知對方。
sdf辦公室裡,麥克唐納已經等在那裡。麥克唐納向二人介紹了在場的他的助手本傑明·格雷厄姆,並傾聽了王月生對於此次利物浦之行的目的,決定待王月生二人現場考察完之後,回來細談。本來麥克唐納想讓本傑明陪同他們一起前往,但王月生表示希望自行前往,麥克唐納倒也沒有堅持。
王月生二人離開sdf的辦公室,叫了輛馬車,前往納爾遜街。此時的利物浦已經從一百年前人口不到7萬的小鎮,依托其18世紀以前就非常成熟的內河水運網絡,以及良好的海運條件,隨著工業革命的發展,成為了英國乃至全球最重要的工業中心之一,人口已達近60萬,出口產品占英國的25以上。其經濟以冶金、機械製造和煤礦開采為核心。城市擁有世界最大的金屬加工區,涵蓋黑色冶金、有色冶金銅、鋅、鋁等)以及機床、車廂、武器等製造業,工業體係高度集中且門類齊全。而且從1834年首艘商船通航中國後,這裡已經逐漸形成了中國商品進入英國市場的第一站,後來慢慢有些被英國輪船公司雇傭的華人船員也先後定居此地,形成了英國最早的華人聚居區。後世歐洲留存的最古老的帶中文的路牌就是豎立在這條街上。良好的工業基礎,一定數量的華人,進出口大港,最好不要是政治中心,這些都是王月生選擇利物浦作為在英國布局起手式的原因。
納爾遜街位於利物浦市中心以東的迪格貝斯,這一帶在19世紀末是工業與工人住宅混合區,靠近運河和鐵路樞紐,交通繁忙,是貨物運輸和勞工流動的重要區域。街道兩側多為維多利亞時代磚砌排屋,部分建築為兩層或三層結構,底層大多開設小型商鋪或作坊,如鐵器加工、裁縫店、雜貨鋪。臨街建築帶有鑄鐵欄杆和拱形門窗,煙囪密集,屋頂鋪紅磚或石板。
街道則是由鵝卵石或壓實的土石鋪設。昨天下了雨,留下了滿街泥濘。街道兩邊分布著酒館、當鋪、麵包房和廉價商品店,還有流動的小販推車售賣熱土豆、餡餅或二手衣物。
路上馬車、手推車和行人混雜,偶爾可見早期自行車。隨處可見往來的工廠工人、手工業者、小商販和運輸工人,以及在街頭嬉戲的兒童,但還有一些稍大的兒童混在往來的工人中扛著沉重的貨物,顯然是童工。
隨著空氣中混雜的鹹腥海風與煤煙味愈加濃烈,貨運馬車也愈發多了起來。待遠遠地看見藍煙囪輪船公司的大牌子後,王月生以為自己走錯了方向,卻被阿寬拉扯了一下,指向旁邊一個寫著斯通尼巷的巷子,說“生哥,我看見遠遠的那邊似乎閃過一個中國人”。王月生知道阿寬眼睛很尖,於是二人沿著坑坑窪窪的狹窄的道路向巷子深處走去。兩側的磚砌排屋年久失修,上層窗戶伸出的晾衣杆橫跨過狹窄的巷子,幾乎捅到了對麵房屋的牆壁。空氣中混雜著鹹魚、煤煙和廉價肥皂的氣味。路過一個不少人排隊取水的公共水井旁,在排隊的人指指點點的鄙夷的目光中,二人知道自己應該是來對了地方,因為水井旁邊的牆上赫然一張已經褪色破損的告示,寫著他們來英國第一次見到的漢字,歪歪扭扭顯然是不懂漢字的人照樣臨摹的,旁邊還有印刷體的英文,雙語同一個意思“禁止華人攜帶鴉片”。
公共水井旁邊第一個院門上方掛著一副招牌,寫著“singeeaundry”。阿寬興奮地一指招牌,說“生哥,應該沒錯了,應該是中國人的洗衣店,就是不知道老板叫李興利還是李興禮”。阿寬就是廣東人,聽他的應該沒錯。
阿寬有個天賦,就是在這種底層人士彙集的地方如魚得水,總能把客場當主場。在這種環境下,阿寬與王月生就頗有默契地自動切換了相處模式。尤其是此次出門前,二人特意換上了此時英國街頭常見的普通工裝,於是此刻看起來就是阿寬帶著王月生混了。
兩扇院門一開一關。阿寬在開著的門扇上象征性地敲了兩下,就推開關著的門扇,很自如地走了進去。院裡一個中年一個青年華人已經聞聲看了過來。見來人也是一副中國人麵孔,那個中年人開口道,“兩位大佬,你哋揾邊個?”兩位先生找誰)
阿寬咦了一聲,回道“居然係四邑嘅鄉黨,唔知係新會嘅定係開平嘅。”居然是四邑的老鄉,不知道是新會的還是開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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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麵二人很興奮地說,“我哋係台山嘅”我是台山的)以下雙方對話用普通話來表達),同時熱情地引領阿寬和王月生往院子裡麵的屋中走去。
阿寬很開心地跟對麵兩位老鄉飆家鄉話,王月生倒也不感覺受到冷落,反而興致勃勃地仔細打量周邊的環境。隻見這個院落約20平米,支滿了晾衣架,架上零零散散地晾曬著衣物和床單等,不算多,也不算少。院子儘頭是跟鄰居聯排的兩層的小樓加半層閣樓,一樓正對院落的屋門旁邊有塊黑板,上麵用粉筆寫著“24小時營業,襯衫熨燙1便士件,床單清洗3便士條,不洗絲綢”。一層房間裡蒸汽彌漫,房間的一角是個燒煤鑄鐵鍋爐,旁邊有水泥砌成的連在一起的三個方形水池,裡麵放著木製搓衣板,水池旁邊散亂著幾個木桶,木桶中肥皂水泛著灰色泡沫;靠近房屋中間位置是一條長桌,上麵鋪著一大塊已經看不出原始顏色的布,掀起一角的桌麵上放著幾個鑄鐵熨鬥,再旁邊是個裝得半滿的木炭盆,牆角則堆疊著漿洗過的蕾絲領口和亞麻床單。
洗衣房的兩個人領著二人進屋後,中年人忙不迭地在長桌一角,掀開桌布,又不知從哪個角落拉來四張一看就是自己打造的凳子,請二人坐下,同時嘴裡吆喝著年輕人去旁邊巷子裡的肯叔雜貨店買茶葉來。阿寬知道王月生肯定不願喝這裡的水,也知道老板嚷嚷著買茶雲雲是虛應故事,於是連忙站起來攔住年輕人,態度堅決地不讓他們去準備。倆人嘰哩哇啦地,讓王月生聽著像是要打架。老板見機就坡下驢,笑了笑說道,“知道兩位貴客喝不慣這裡的水,這裡的水邪性,喝多了掉頭發。你看英國鬼佬男人就是禿子多”。阿寬把這句翻譯給王月生聽,王月生立時大生知己之感,想起後世無數英國俊男滿頭秀發英年早掉的樣子,開懷大笑,倒是弄得老板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的話哪裡可笑至此。
阿寬繼續跟二人拉起家常,得知中年人果然便是洗衣店的老板,叫李興禮,已到英國快10年;年輕人是他的外甥,姓陳,家裡都叫陳阿四,去年剛來英國。
在場聊天的幾人都不知道的是,後來阿寬指導下李老板的洗衣房成為了外籍務工創業的樣板工程之一,被記入了當地的市政檔案並流傳後世。而陳阿四在自己宿舍磚牆縫隙中刻下的“光緒廿年台山陳氏在此”,隨著時光的流逝,雖然斑駁模糊,但依然留存到了後世並隱約可辨。
李老板介紹完自己這邊,便詢問阿寬此行的目的。阿寬便按照之前的方案,說自己是南洋華人一個互助機構遣來英國的,因為當地華人屢受西洋殖民者的欺辱,覺得需要動員海外各地的華人團結起來,共同對付直接欺負大家的警察、街頭流氓、惡棍和稅官。天下華人是一家,南洋同胞在自我保護的同時,也願意把一些經驗和資源共享給其他國家的華人。
李老板聽後,沉默不語。陳阿四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憤然起身道,“南洋地方咱們不知道,這邊的鬼佬實在是欺人太甚。今年8月份,皮特街那邊便有當地英國人的洗衣店嫌咱們價格比他們低六成,搶了生意,雇地痞流氓砸了三家咱們中國人的洗衣房,好在人跑出來了,沒甚要緊。可東西都完了呀。本以為當年官府說安全攸關,逼著咱們都投了那個什麼保險,歪打正著這次能用保險了,結果保險公司不賠,說要法院判,而法院的狗官說什麼“華人不得單獨出庭”,必須房東跟咱們的人一起去告那些打砸的人。可房東自己沒損失,又不願得罪自家人,怎麼肯為咱們外國人出頭,結果,嗨!”,陳阿四說到此處,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麵。
李老板抬頭訓斥陳阿四道,“沒砸到咱家,你急什麼。咱們跑到人家地頭搶飯吃,這些都是早預料到的。當年在老家,咱們土客械鬥,從鹹豐打到同治年間,打了十幾年,死了幾十萬。現在咱們在這裡就是客,可又沒國內客家人多,打是打不贏的。到了人家的地頭,就要聽人家的管”。
陳阿四分辯道,“舅舅,咱們是想當順民,可他們也太不講理了呀。咱們的價格本身就是英國同行的四成不到,還要按照英國人洗衣店的成例來交稅。交稅也罷了,報紙上還說什麼“華人窩藏傳染病”。報紙前腳報道,市政府後腳就讓咱們每人每月交1先令什麼衛生費,這明顯都是串通好的呀。咱們一天至少開工7個時辰,一個月才能每人掙個一磅多個八九個先令,光住閣樓裡,15個人擠床板,每個月一人也要3個先令。再讓他們這裡收一先令,那裡收兩先令,連飯都快吃不起了,彆說攢錢回唐山了”。
李老板聽陳阿四這麼說,也重重地歎了口氣。阿寬一看,氣氛有些鬱悶,便開口道,“天下烏鴉一般黑。咱們都以為出了國內的狼窩,能多攢下些錢,誰知道外麵的世界也是一樣的龍潭虎穴呢。所以咱們每家每戶單打獨鬥是不行的,必須跟在國內一樣,大家合力互助。不但要活下去,還要活得好,否則不是白背井離鄉出洋討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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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板聞言連連點頭,旋即想起什麼道,“對呀,寬哥你剛才說從南洋過來,有好主意給大家,還有什麼”,李老板頓了一下,陳阿四趕緊提醒,“資源”,“啊,對,資源,資源是什麼?資是錢?源是貨源?”
阿寬回答道,“資源,其實是我旁邊這位生哥愛用的詞,大概跟禮哥說的差不多。我們也談不上什麼好主意,不過是大家在那邊遭罪多了,有熱心公道的召集大家一起想辦法,有些沒成,有些成了,覺得咱們西洋這邊的老鄉也應該可以試試。不知道咱們這邊鄉黨有主事的沒有?我們想去拜訪一下,到時候好好跟大家請教一下”。
李老板道,“咱們有個四邑同鄉會,定期在關帝廟集會,肯叔讀過書,平時開雜貨店,有空幫大家寫寫家信”。“要1便士一封呢”,陳阿四插口道。“你會你寫,往唐山寄信郵票就要6便士你怎麼不說”,李老板喝罵,然後繼續,“大家有事都願意跟他商量,平時有什麼官麵上的事也是他代大家出頭,光保釋那些海員就好幾回了。剛才我就準備叫阿四去他那裡買茶給你們喝,現在正好,一起去找下肯叔。反正今天應該沒什麼衣服回來了。待會阿貴回來,哦,阿貴姓黃,是個鍋爐工,在碼頭給船公司燒鍋爐,平時住我們這裡,有空幫助看下鍋爐,有什麼活他可以幫著接。咱們現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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