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潭翠心”冰冷的觸感,如同一個無形的烙印,日夜纏繞在林晚的腕間。那沉甸甸的深翠玉鐲,是顧老爺子臨終前沉甸甸的托付,是顧家森嚴門楣對她身份的最終“認可”,更是她為童童在荊棘王座上爭得一方立足之地的“武器”。它帶來的不是榮耀的歸屬感,而是一種更深沉的、無法掙脫的責任與枷鎖。
顧老爺子的葬禮在一種壓抑而程序化的肅穆中結束。顧家這艘巨輪在短暫的動蕩後,迅速在顧淮深鐵腕的掌控下恢複了表麵的平靜航向。肅清餘孽的塵埃落定,內部再無人敢公開質疑林晚和童童的地位。顧淮深沒有再提婚禮的具體細節,但那份冰冷的賓客名單和請柬樣式,依舊如同懸在林晚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提醒著她那個“必要”的儀式,隻是被暫時擱置,而非取消。
重建家園的努力似乎進入了更實質的階段。顧宅東翼徹底被打造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童童的房間色彩明亮,堆滿了各種激發創造力和語言能力的玩具。林晚的工作室區域也布置妥當,巨大的落地窗正對著花園,陽光充足。顧淮深默許甚至提供了資源,讓林晚按照自己的意願改造這片空間。仆人們的態度更加恭謹,帶著一種對女主人的敬畏。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圓滿”的方向推進。
然而,林晚的心,卻像被投入深潭的石頭,在表麵的平靜下,沉入了更深的、無法言說的暗流。
夜深人靜。童童已經在隔壁房間熟睡,發出均勻而細小的呼吸聲。林晚獨自坐在自己書房寬大的書桌前,沒有開主燈,隻有一盞複古台燈散發著昏黃而溫暖的光暈。燈光柔和地灑在桌麵上,照亮了幾樣東西。
左邊,是那枚刻著奇異蓮花藤蔓圖騰的羊脂白玉佩,靜靜躺在絲絨首飾盒裡。玉佩在燈光下流轉著溫潤內斂的光澤,那層層疊疊、中心纏繞的圖騰,透著一股神秘而古老的氣息,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呼喚。
右邊,是幾張童童最新的畫作。不再是抽象的色彩和簡單的小火車。畫紙上,用稚嫩卻異常清晰的筆觸,反複描繪著同一種圖案——一朵由許多流暢弧形線條組成的、層層疊疊綻放的花朵,花朵中心纏繞著卷曲的藤蔓紋路。形態雖然童稚抽象,但那種獨特的結構和神韻,與玉佩上的圖騰驚人地神似!幾乎就是玉佩圖騰的童稚版翻版!其中一張畫上,童童甚至用歪歪扭扭的字,在旁邊寫了一個大大的、描了好幾遍的字:“花”。又在“花”字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箭頭指向花朵中心的簡筆畫小人,旁邊歪歪扭扭地標注著:“外婆?”
“外婆?”林晚的心被這兩個字狠狠撞了一下!童童從未見過外婆,甚至從未聽她詳細提起過。他怎麼會畫出這個圖騰?又怎麼會聯想到“外婆”?難道血脈深處的聯係,真的能跨越時空,以如此神秘的方式在孩子的畫筆下顯現?
林晚的目光在玉佩和童童的畫作之間反複遊移。冰冷的玉佩,帶著母親身世的巨大謎團和南洋洛家深不可測的陰影;童稚的畫作,卻純淨地指向了血脈的源頭,帶著一種無法解釋的感應。這詭異的交織,讓她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種莫名的、近乎宿命的牽引。
母親的影子,從未如此清晰,卻又從未如此陌生。那個在她記憶裡蒼白模糊、早早離世的柔弱女子,她的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驚濤駭浪的故事?那個顯赫而複雜的洛家,是庇護?還是新的深淵?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
林晚猛地從沉思中驚醒,迅速將玉佩收進首飾盒,將童童的畫作疊好壓在幾本書下。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有些紊亂的心跳:“請進。”
門被推開,顧淮深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沒有穿西裝外套,隻穿著質地精良的深灰色襯衫,領口隨意地解開一顆扣子,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他手裡端著一個骨瓷杯,嫋嫋的熱氣帶著咖啡的醇香。
他走進來,腳步很輕,目光掃過林晚略顯蒼白的臉和書桌上那盞孤燈營造出的靜謐氛圍,最終落在她戴著“碧潭翠心”的左手手腕上。翠綠的玉鐲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著溫潤而沉重的光澤。
“還沒睡?”顧淮深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工作後的疲憊,卻少了平日的冰冷疏離。他走到書桌旁,將手中的咖啡杯輕輕放在林晚麵前。
“嗯,在看些設計稿。”林晚的聲音有些乾澀,掩飾性地端起咖啡杯,溫熱的觸感透過杯壁傳來,卻暖不了她心底的寒意。她的目光下意識地避開了顧淮深探究的視線,落在了那深褐色的液體上。
顧淮深沒有追問。他隨意地靠在書桌邊緣,高大的身影在燈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將林晚籠罩其中。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沉默地注視著林晚捧著咖啡杯、微微低垂的側臉。昏黃的光線勾勒著她柔和的輪廓,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也掩去了她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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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裡彌漫著咖啡的香氣和一種微妙的、帶著試探的沉默。腕間的“碧潭翠心”似乎變得更加沉重。
過了片刻,顧淮深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帶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公事公辦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斟酌:
“婚禮的日期,初步定在三個月後。場地和流程,公關團隊會出詳細方案。”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在陳述一件既定事實,目光卻緊緊鎖著林晚的反應,“時間上,剛好在auroraateier首秀和基金會康複中心步入正軌之後,輿論熱度尚在,可以形成最好的宣傳聯動。”
又是宣傳聯動!林晚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他果然還是這樣,永遠把一切都放在利益的棋盤上衡量!她握著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尖泛白,一股熟悉的屈辱和憤怒在心底翻騰。她幾乎要忍不住像上次在餐廳那樣,再次激烈地反駁。
但這一次,她沒有立刻開口。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腕間“碧潭翠心”冰冷的觸感提醒著她此刻的身份和責任。她不再是那個可以肆意發泄憤怒的複仇者,她是童童的母親,是顧氏名義上的女主人。她需要更冷靜的頭腦來應對這盤複雜的棋局。
“三個月……”林晚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地迎上顧淮深的視線,聲音裡聽不出情緒,“時間很緊。aurora的首秀和基金會項目,都需要我全力投入。”
她在試探,也在爭取空間。
顧淮深似乎對她的平靜反應有些意外,深邃的眼眸裡掠過一絲審視。他微微頷首:“我知道。婚禮的籌備,大部分可以由專業團隊負責,你隻需要在關鍵節點確認。你的重心,當然還是在你的品牌和基金會。”他頓了頓,補充道,“這也是‘確認’的一部分,向外界展示顧氏女主人的能力和擔當。”
“確認”……又是這個冰冷的詞。林晚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