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蒙軍中軍大帳內,燭火搖曳。
爭論聲已持續了半個時辰,無非是強攻、圍困的老調,聽得人心頭煩躁。
蒙哥的目光掠過一眾將領,最終落在帳角一直沉默的楊過身上。
“楊將軍,”他沉聲道,“你可有話說?”
楊過自陰影中緩步走出,指向帳中那座精細沙盤。
燭光映亮他半邊臉龐,那眼神清亮。
“大汗,硬啃骨頭,崩了牙也未必吃得著肉。”他指尖點在訛答剌沙盤上,“守將哈剌魯,我聽聞此人非無能之輩,卻有個毛病——好大喜功,太想證明他守得住,更能打得贏。”
他拾起幾麵代表蒙軍的小旗,緩緩後撤:“我們不若告訴他,我們打不動了,要走了。”
帳中頓時嘩然。
一名萬夫長嗤笑道:“這等示弱,豈不墮了我軍威風?”
楊過不答,隻看向蒙哥。
大汗指節輕叩扶手,眼中銳光一閃而過:“說下去。”
“不僅要撤,還要撤得心不甘情不願,撤得漏洞百出。”
楊過將幾麵小旗撤得參差不齊,“即日起,營中炊煙日減其三,士卒巡營可交頭接耳,麵露倦怠。分批後撤輜重時,可‘不慎’遺落些破舊營帳、殘損兵器。最後,再‘不小心’放個重要俘虜回去……哈剌魯憋了這麼久,眼見能‘名揚天下’,豈能不動心?
蒙哥凝視沙盤,良久,嘴角緩緩扯出一絲冷峻的笑意:“此計行險,然正合兵法‘能而示之不能’之要旨。好,就依你。咱們,陪他演這出戲。”
於是隨後幾日,蒙古軍攻勢全停,營中炊煙銳減,士卒巡邏亦顯懈怠,更有輜重部隊公然向後轉移,一切跡象都指向“撤軍”。
蒙哥見火候已到,便特意放走一名被俘的百夫長。此人逃回城中,果然帶回了“蒙古內亂,大軍正撤”的致命情報。
當夜,訛答剌守將府內,燭火搖曳。
哈剌察盯著那名涕淚交加的百夫長,沉默如山。
他緩步走到窗邊,望向遠處蒙古大營。
燈火稀疏,人影寥落,與月前那連綿如星的盛況判若兩境。
百夫長帶回的情報,與連日觀察互為印證,確是無懈可擊。
一個聲音在他腦中厲聲警告:謹守城池,萬勿中計!
另一個聲音卻如野火燎原,在他胸中呐喊:天賜良機,豈容錯失!若能於野戰中擊潰蒙哥,功業將遠勝困守此城……
這念頭如淬毒的醇酒,明知凶險,卻甘美得令人難以抗拒。
“將軍,”副將上前,言辭謹慎,“蒙古人素來狡詐,如此明顯的破綻,恐防有詐。”
哈剌察臉上肌肉一跳,驟然冷笑:“詐?我守城月餘,蒙哥寸功未立!如今他人困馬乏,糧草難繼,此乃兵法之常!爾等怯戰,豈不聞‘敵疲我打’之理?!”
他猛地轉身,刀鞘重重頓在案上,震得燭火為之一顫:
“傳令——點齊精銳,隨我出城!今夜,便叫蒙古人見識何為雷霆之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