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你看樣東西,隨後我送你上山。”卻聽解釧又道。
小魚停止遐想,立正站直,忽覺後背震痛三下,宛如馬蹄踏過,是解釧點過他三個穴位,讓他瞬間心空體空,仿佛把什麼東西拔了出來,直指江上夜空。砰!難道有焰火從狐狸指尖放出?小魚揉了揉眼睛,隻見長長一具白骨流動螢光,從兩人所站的石灘,一直到一江之隔的峭壁,蜿蜒空中數百尺。
“這是仙骨?”他的瞳仁都倏地放大了一下,“我第一次看到我的仙骨!”
“是你龍骨的影子。”
小魚釘在原地,目不轉睛地注視了一會兒,氣餒一掃而光,簡直想抱住狐狸轉幾個圈,卻隻敢把這蠻力用在彆處。他一蹦三尺,抬手想觸碰那虛影似的潔白。
跳不到那種高度。
“記住你是龍。”落回岩鋒時聽到這話。
“我是龍,”小魚又跳起來了,“我飛到十重天,帶師父一起!”
“也記住龍難成仙。”解釧卻幽幽道,像是並不期待,另一隻手稍一振袖,龍骨便如銀屑揮散,穿過小魚的五指,儘數向黝黑江水飄灑,“你的根骨一旦點化,便成神。”
上山的路兩人都走得匆匆,主要是解釧步子很急,小魚追在他身後,因“成神”一句而心跳不已,也心事重重。離山頂約莫還有半柱香的路程時,忽有隻山鳥振翅而來,此後便盤旋兩人頭頂,直跟著他們上了懸崖。近到隱約能瞧見新居飛簷時,那鳥也降落在小魚肩頭,沉甸甸的好比鷹隼,通體烏黑,卻有三足。
“……你認識我?”小魚晃晃胳膊,鳥兒又跳上他的小臂。
“彆跟著我。”他佯裝慍怒,鳥兒竟開始啄他手腕了。
“師父!”小魚追到解釧身側,“你看這鳥!”
解釧卻淡然處之,仿佛不用多看就知道這小鳥的模樣“讓它跟著吧,三足烏可是神鳥,你不是想要個寵物?”
鳥兒聞言便撲扇起翅膀,掠過小魚頭頂,先他們一步飛入了小院。
小魚也很快就沒空去管它的古怪。解釧送他上山不假,上了山卻又要走了,先前再戰的承諾並非玩笑,最大的問題在於他並沒有把小魚帶上的打算,隻是看小魚有些委屈沮喪,窩在爐邊燒火時,忽然蹲在小魚身邊。
“我過了子時再走,”他說,“手拿出來。”
小魚在褲管上擦了木灰,仍低著腦袋,給他攤出手掌。
微涼重物壓上手心,竟是個金屬鐲子,成色形製都透出古意,內外均鑄有精美花紋,細看內側是獸,外側是水。
“這是青銅?”小魚輕輕用拇指摩挲了一下。
“嗯,”解釧就著火光看他,“這就是我藏在蘭因寺的寶貝,送給你了。”
小魚抬起眼皮,笑意忍不住了,這就要把鐲子戴上。
“彆急,”解釧拍拍他的手腕,“戴上它後,你心中所想我便全部都能通曉,相應的,你若有性命之憂,我便會即刻趕來救你。我希望你好好思考一番,再決定什麼時候佩戴。”
小魚想了想,乖乖把手鐲收入衣裳內側的口袋,又翻出隨身小刀,割下截發尾捆成了結。
“師父也把手拿出來。”
解釧照做了,卻明顯不解“這是做什麼?”
“找個錦囊包上,說不定可以避雷,你既然是去打架,還是少些損耗為道,“有些地方傳說頭發是靈魂所在,發尾在我身上待的時間最長,有最多的靈魂。”
解釧笑起來,也學著小魚的樣子把發結收入內衫,“我會把它和你的鱗片放在一起。”
小魚點頭“子時快到了嗎?”
解釧說“還有一會兒。”
兩人就在火爐前靜坐了一會兒,暖烘烘地烤起了江水的寒。
半晌小魚又道“師父。”
“嗯。”解釧難得沒打瞌睡。
小魚還是忍不住問了“你在姓塗山的時候,名字是什麼?”
“單名一個涉字。”
“水步涉?”
“是。”
“塗山涉,”小魚的眼神一本正經,“很好聽。”
“已經是舊名字了,”解釧說,“我倒情願沒人記得。”
說完站起身子,也放下烤火時挽起的衣袖。小魚這邊也默默數了挺久的數字,心知時辰到了,便緊隨其後往院外走去,卻見解釧並未轉向山路,而是去往懸崖邊緣,“你我相遇是在淩晨,以後叫你‘淩遇’好了,你看如何?”他在崖邊回身,忽然這樣問。
“解,淩遇,”小魚慢慢念出來,“這個名字也很好聽!”
那隻三足鳥不知何時也跟到了這裡,又停上他的肩膀。
解釧看在眼裡,嘴角又有了笑意,“彆哭喪著臉,很快就會再見!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天涯海角,你都應當找得到我。”
話畢,隻見他縱身躍入山崖,勁風乍起時身後現出九尾,人也化為狐形。
又見九尾月華般散開,沿峭壁點點下落,漸不可追。
夜很快又安靜下來。
待到夜露沾濕鼻尖,如夢初醒,解淩遇隻見空山,而白狐已去,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