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仙!
話音未落,雲上的哀哀狐鳴就轉為歡歡喜喜的喧嚷,一顆顆腦袋探了出來,把每朵魔雲都圍滿一圈,還要往上疊開幾層。所有狐狸都想看看他們難得一見的狐王大人,尤其是那些最近才修出靈識的,推來擠去,不消多久就能把雲給掀翻。
符牙回頭恐嚇道“再吵就把你們全都倒回水裡去!”
效果不大。
塗山允抱著那窩幼崽飛身上雲,交回他們母親身邊,就那麼定立雲中,靜靜注視另一朵雲上的符牙。
“……”符牙按了按太陽穴,跳下雲來,找了個土丘坐下,又悶悶不樂地捏住纏身的海草,一根一根地摘。
眾狐見此,愈加有恃無恐,其中不乏捧腹大笑的,好像看這魔王吃癟,就算自己的洞穴被泡成一攤爛泥也能樂得出來。
塗山允也落回水中,說道“青丘之澤已被海水倒灌,鹹澀不堪,不過千乘洞以西的水土尚且清潔,如今兄弟姐妹們大多在外經商,留下的都是老弱婦孺,無法長期寄身魔氣,還望狐王儘早考慮內遷。”
解釧的注意力卻還放在他那群嘰嘰喳喳的“狐子狐孫”上,眉頭也皺了起來,他平聲問道“你們都是符牙送上去的?”
“我是,大王!”
“我也是!”
“大王,他捏得我肚子痛,還險些拽掉我的尾巴!”
“你們都彆吵,先聽我說——他才沒安什麼好心,今早他又來叨擾允姐姐,正遇上我們遭了天災,他就趁虛而入……還說什麼他隻要幫了忙,允姐姐就得陪他去江南看荷花!”
“允姐姐一整天都不堪其擾,去空虛門迎您,才將將把他擺脫,大王,大王,您快來主持公道!”
解釧問塗山允“是這樣嗎?”
塗山允低下頭,眼角卻微微朝向正在苦著臉捂耳朵的符牙,道“我答應了。”
解釧心下已然明了。
“符牙是魔界至尊,更是你們的恩人,”他說,“這兩件事,有誰不知道?”
眾狐控訴驟停,你一聲我一聲,他們承認“屬下知道,大王……”
解釧仍然抬頭仰望,口吻也依舊平淡,卻橫生出一種俯視眾生的威厲氣度“好。即日起,忘恩負義者將被我逐出青丘。”
霎時間,所有狐狸都不敢吱聲了,連打著奶嗝的幼崽都被母親捂住了嘴巴。
符牙擺了擺手“好了好了,用不著這麼緊張,本座看你們終日癡傻聒噪,早已習慣,才不會計較。”
又對解釧說“多謝。”
解釧笑道“我也想對你說這二字。”
符牙挑起眉梢“不過你不是說過,要我少打小允的主意?”
解釧道“確實。”
見符牙不解,他又說“然而若非她自己心甘情願,誰都無法逼她答應任何事,自小便是如此。”
解珠舉手道“姐姐從小倔到大,我作證!”
誰知塗山允忽然開口,柔聲道“符牙,江南我不隨你去了。”
符牙越發困惑“為什麼?”
“因我改了主意,不再心甘情願,”塗山允淡淡看著他,又瞥了眼解釧,“而且我最討厭彆人用那種語氣說話,明明並不相熟,卻自以為對我很是了解。”
說完,她就強拉著解珠躍上雲端。
雲下的四個男人各自看向彆處,尋青看雲,符牙看水,解釧看著自己的手,而解淩遇看著解釧,把一朵石榴花放在那手心。他們安靜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
半晌,符牙打破這沉默“原來你們九尾狐的絕情不隻是對外人,更在兄弟姐妹之間。塗山枝尚未絕情,是因為隻有六尾。”
解釧回道“也許吧。”
解淩遇下意識道“才不是絕情!”
尋青也說“這其中應是有些誤會。”
符牙則哈哈大笑了幾聲,道“好,誤會,這兄妹兩個鬨了幾百年,反正本座是看不懂!我隻覺得我受了欺騙,我也改改主意可好?現在我就要把雲床撤開!”
隻見天上十幾團黑雲猛地一降,離水麵僅剩幾尺,雲上群狐都被顛得歪七扭八,連蹦帶跳,戰戰兢兢地瑟縮在一起,猶如剛剛炒乾的一鍋鍋豆子,誰都害怕被顛出簸箕之外。
符牙忽然又收了手,盯著雲上與自己冷冷對視的塗山允,似在猶豫。
解釧卻沒有趁機攔他的意思,隻是說“稍等。”
隨後便傳來低沉且震耳的轟轟聲,猶如巨獸低吟,似乎發自身後的土地……就是土地!解淩遇回頭一看,樹木正在成片地倒,腳下海水也湧起一層層力道極大的浪,而推動這一切的並非他物,就是一堵泥土立成的高牆。看不到兩端,它大概與這海岸一樣長,憑空拔地而起,夾雜著斷根、碎石、亂枝,卻又如銅鑄鐵打一般,那麼勢不可擋,高度不斷地積累著,向他們不斷地靠近著。
這堵高牆是不是要把所有的積水都推向大海?
近在眼前時,它已有三層樓高,兩層樓厚,解淩遇淩空躍起給它讓路,待到落回地麵,腳下已無積水,隻有濕潤卻蓬鬆的土壤,散出剛剛從地底翻出的陳舊氣味。
就像有一隻巨大的鐵犁把整片遭了水淹的地界全都翻過一遍,路過每一寸土地,都是顛覆。最後那堵“高牆”停在遠處的沙灘,或許已經不能用“牆”來形容,它更像是一道厚實的堤壩,早已高過符牙的魔雲,把洪水隔絕在外。
再看身邊幾位,除去解釧,那兩人臉上的不可思議都與解淩遇自己不相上下。
“可以撤了。”解釧對符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