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有什麼人,是能讓中宮皇後無能為力的?
裴氏於大梁開國有不世之功,裴瑤卮本人,又是蕭逐登基的絕對助力,深得帝王愛重。那時這帝宮裡,母後皇太後失勢,聖母皇太後在她麵前也隻有憋屈的份兒,這二人之外,地位上還能高得過她的,普天之下也就隻有那麼一人了。
大長公主愣了愣,帶著幾許不確定地問“……蘅蘅,你這是在說,不讓後宮子嗣降生的,是……皇帝?”
裴瑤卮無力地嗬笑兩聲。
是啊,這樣自斷血脈的大不孝之事,說出去有誰會信?
做小輩的,長大成人,大多都是報喜不報憂,她也不願意讓舅母跟著動氣操心。更何況,自己是皇後——不管情不情願,這位子她既然已經坐了,那保全後宮便是她的職責,誰又願意承認自己的無能呢?
然而那時候,她已是實在沒有任何辦法了。
她天真地指望著有人能管一管蕭逐,斷了他那傷天害理的念想,而放眼整個蕭氏皇族,有這個分量,又能讓蕭逐全然不多心的,也就隻有大長公主了。
但是最後,就在長秋宮裡,麵對著大長公主的質問,蕭逐卻是無動於衷。
他語氣堅定地告訴自己的嫡親姑姑“在中宮無皇子出世之前,朕誰的孩子都不要。”
麵對那樣瘋魔了似的蕭逐,裴瑤卮最終還是妥協了——後宮裡總是有那麼多想方設法要孩子的女人,她既無法事不關己地看著那些孩子一個個喪命於親生父親之手,那她最終所能做的,也就隻有違心地答應蕭逐,給他一個孩子。
於是,在晏平四年的時候,中宮遇喜,龍顏大悅。再之後……
“何故一人在此?”
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陷在回憶裡的裴瑤卮。她一激靈,回頭看去,就見蕭邃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身後不遠處。
她連忙整理好情緒,起身一拜“……楚王殿下。”
此刻,她就在和壽宮附近花園中的小亭裡,原是適才心緒激蕩,便隨便找了個地方獨自靜一靜心。蕭邃見她轉身過來,眼中雖無淚,可眼圈卻是紅的,顯然是在為什麼事情傷心。
他不易察覺地一蹙眉,往和壽宮的方向看了一眼,問道“才見過母後?”
裴瑤卮低著頭,恭敬地答“是,適才隨姐姐來給母後皇太後請安。”
他頓了片刻,“母後……為難你了?”
裴瑤卮一愣,抬首看向他,不知他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她一時沒來得及解釋,蕭邃卻以為自己說中了。他似乎有瞬息的苦惱,旋即對她說“以後不會了。”
“什……”裴瑤卮這會兒實在是過於驚訝了,急著道“殿下誤會了,母後皇太後待臣女很好。臣女是……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有感而已。讓殿下見笑了。”
蕭邃沉默須臾,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最後隻硬邦邦地撂下一句“沒有便好。”
他是想著,裴瑤卮在時,母後與她素來不和,如今眼前這人生得這樣像故人,若是母後心懷遷怒,卻是無甚必要的。
隻是不想,倒是自己多此一舉了。
許是蕭邃這幾句話,實在過於出她意表,這一打岔,一時之間,適才堵在她心口的鬱結之氣倒是散了不少。
尤其是,這會兒她又想起早前左夫人之事中,眼前這人對自己的幫助,心裡便有些彆扭。想了想,她鄭重其事地與他道謝“上次家中之事,還有對舍妹的救命之恩,臣女一直想親口向您道謝,隻是苦無機會,難得今日一見,請殿下受臣女大禮。”
說著,她便要跪下,卻被蕭邃抓緊手臂攔住了。
裴瑤卮剛想避開他的觸碰,蕭邃卻已先一步收回了手。
他淡淡道“為你出頭,是全本王自己的顏麵。至於你妹妹,那是一元先生救的,本王也不願奪他人之功,你要謝,隻管謝他去。”
前一句話,倒還有點道理,可後一句麼……
“那要是這麼說的話,”她淺淺一笑,道“國泰民安,是逐級文武所為,不能算人君之功;沙場旋師,是芸芸將士拚命,亦非主帥之能,這天底下除了身體力行之人,豈非所有為尊上者一旦成了尊上,便儘皆成了酒囊飯袋,隻知指手畫腳的無能之輩?”
許久,隻聽他似笑非笑,嗤了一句“膽子不小。”
裴瑤卮垂首一笑,終究還是後退一步,跪地將那拜謝的大禮與他行了。
她道“殿下的恩,我會記著。”
至於恨……
她沉了沉眼色。
此番入宮,裴瑤卮並未留宿,當晚便回到了府中。
左夫人那事之後,相嬰臨時得了樁差事,出京數日,可巧正是今日回來。
裴瑤卮剛一進府門,便被出來迎她的妧芷告知,世子在她院裡等了她好一會兒了。
“三哥久等了!”帶著疑惑趕回房中,暖閣裡,她給相嬰見了禮,便問“三哥倒是不常來我這裡,可是有什麼事?”
相嬰身著一身常服,握著她隨手放在案上的一卷《世說新語》翻看著,見她進來,便將目光移動她身上,不動聲色地端量了良久。
他已讓妧序記錄了她的起居行止多時,如今再見,心裡早有的那個想法,不由又生動了多。
她,大抵不是相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