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憐高興了。
她得意地一挑眼風,也肯好好說話了“放心吧,那丫頭厲害著呢,便是沒我護著,旁人也未必欺負得了她!”
裴瑤卮眸光一轉,不置可否。
輕塵連著兩三日,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沒個好臉色。
這日天熱,裴瑤卮午膳吃膩了,便叫她去小廚房弄碗酸梅湯來,同她說了一句,半天沒得反應,轉頭看去,就見這丫頭正站在花架前,一手拿著抹布擦拭,一手絞著自己的頭發,眉頭深深,甚是憂愁。
裴瑤卮便也跟著愁起來。
“行了,彆整天拉扯你那幾根兒頭發了!”
她煩躁之間,高聲一喊,這下子,可給輕塵喊回了神,呆愣愣一抬眼,正見自家王妃扔了手裡的書卷,就要朝自己走來。
饒是如此,輕塵想著她那句話,還問呢“娘娘,我的頭發……真的就剩幾根兒了嗎?”
裴瑤卮跟見鬼了似的看著她,又看了眼她那頭烏黑濃密的長發,問道“你晨起梳妝,都不照鏡子的?自己有幾根兒頭發,自己不知道?”
輕塵歎了口氣。
“我這會兒是知道呀……”她滿懷心傷地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捧著鬢邊的一綹長發,“可這不是說不準,什麼時候就都掉光了麼……”
“哈?”裴瑤卮沒聽明白,“大白天的,你說什麼胡話呢?”
十幾歲的小姑娘,哪來的這等煩惱?
輕塵想著想著,又想哭了,數度想跟主子說實話,可一來怕她生氣,二來,也怕她為自己擔心著急。
她吸了吸鼻子,壓下那點子淚意,刷地站了起來,搖頭道“沒事,奴婢就是昨個兒做了個噩夢,夢見一覺醒來,頭發都掉光了……殿下見著了,說我有礙觀瞻,便要將我送到庵裡做姑子去……”
她說得情真意切,裴瑤卮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了。
“娘娘,真要是有那麼一天,您還肯讓奴婢跟在您身邊侍奉嗎……”
“嗯,肯。”裴瑤卮無奈地笑,順了把她柔亮亮的頭發,耐著性子安慰道“真要有那麼一天,我就把自己個兒的頭發分你一半,剪下來給你做假髻,這樣好不好?”
輕塵愣了一瞬,眼淚說掉就掉下來了。
裴瑤卮頓時無措起來,“這是怎麼說的?我這不是安慰你呢麼?……我,我這話,是安慰你吧?”她說著說著,自己都有點拿不準了,一邊抓過帕子給她擦淚,一邊道“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這般愛哭呢?不就是做了個噩夢嘛,哪裡就怕成了這個樣子?……要不這麼著,真要有那麼一天,殿下敢嫌你有礙觀瞻,我就帶你離家出走,咱不要他了,行不行?”
這樣說著,她沒來由的,便生出了一股帶閨女的錯覺,想到這一點,一時竟不知該哭該笑。
自己當年,也曾有過做母親的機會,隻是……
怪自己沒用,兩度有孕,竟都沒能平平安安地將一個孩子帶來這人間……
那邊,輕塵聽了這一通兒勸,反倒越哭越凶,好不容易方才擠出一句整話來“娘娘,您待我真好……”
聞言,裴瑤卮終於鬆了口氣。
“臭丫頭,嚇死人了!”她歎道,“你呀,真要覺得我待你好,就少給我惹點禍,聽到了沒有?”
輕塵連連點頭,“您放心,奴婢做事有分寸的,絕不給您招禍!”
在她紅紅的鼻尖上一點,裴瑤卮道“你穩當些,彆給你自己招禍就是啦!”
片刻之後,輕塵情緒稍稍安穩了些,裴瑤卮正要叫小丫鬟去弄酸梅湯,她聽了,自告奮勇,非要自己去。
裴瑤卮便逗她“都哭成這模樣了,好意思出去見人呀?”
輕塵心說往後這模樣的時候估計還有的是呢,再不好意思,也是該鍛煉起來了!
見她意氣滿滿地堅持,裴瑤卮便也沒攔著她,索性由著她去了。
不巧,小廚房今日沒備酸梅湯,輕塵一琢磨,便腳下生風,直接往寧王府的後廚去了。
沒想到,更不巧的還在後頭呢。
出了後廚,提著食盒正在回去華館的路上,一個轉彎,她好不容易舒展開的眉眼便又蹙了起來。
但見一人迎麵走來,大熱天的,還穿著一襲深色衣裳,同烏雲般黑壓壓的,無端叫人心頭發悶。
“見過潘世子。”她不情不願地行了個禮,急著繞道而去。
偏偏,潘整見了她,就跟見了魚的貓兒似的。
“誒,”他一步攔在她麵前,見她雙眼紅彤彤的,便扯著副關切十足的口吻,問道“怎麼哭了?是誰欺負你了?說出來,世子幫你報仇。”
輕塵斜了他一眼。
“潘世子請自重。”她大大後退一步,與他扯開距離,“娘娘還等著奴婢帶湯飲回去呢,奴婢不敢耽擱,請潘世子莫要與奴婢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