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潘世子偏偏要與奴婢為難。
“你要是不告訴我是誰欺負你——”手中折扇一抖,他高深莫測道“那我可就要親自欺負欺負你了。”
輕塵是個打認字兒起便開始翻話本的伶俐姑娘。
這哪隻王八看上哪顆綠豆的事,她向來是一看一個準兒,潘整此刻這出兒,內裡揣著什麼心思,她是太明白了。
嗬,她心頭冷冷一笑,暗暗想道裝什麼大尾巴狼?真當姑奶奶不諳世事好忽悠呢?
“潘世子,這陵城安定富庶,有的是秦樓楚館,您要找樂子,隻管往那裡尋去,奴婢沒這個福分,當受不起您的‘欺負’!”
她義正言辭,話裡帶著兩分氣性,乍一看也有點唬人,奈何一雙眼睛還紅著,落在潘整眼裡,橫豎還是副可憐又可愛的兔子模樣。
輕塵說完該說的,也不管他是何反應,福身一拜便又要走。這回潘整沒攔她,直等她都走出去幾步了,才在她身後,慢騰騰地問了一句“我的‘欺負’不要,那你自己落下的東西,可還要不要了?”
心尖一抖,輕塵猛地收緊了腳步。
自己落下的東西?
自己落下什麼東西了?
潘整說這話,指的多半是那天晚上在後廚裡的事,輕塵仔細回想了一遍,卻並未察覺自己有何疏漏之處。她警惕地回頭看向他,眼中飽含狐疑。
“當我誆你?”潘整幽幽一笑,並不解釋,仍舊隻是問道“怎麼,那晚在後廚,你自己的東西掉了,自己都不知道的麼?”
輕塵從不是個丟三落四的人,但這些日子,她忙著為這三千煩惱絲煩惱,神思恍惚都成了常態,這會兒聽他這麼一說,心下也開始拿不準了。
潘整將她的神色變化儘收眼底,心知魚兒上鉤了。
他緩步朝她走來,不管她樂意不樂意,徑自湊在她耳邊,低聲惑道“若是不想我將這東西直接送到你主子麵前——今夜子時,你便親自來流景軒取一趟。”
輕塵眸光微眯。
潘整退開,笑吟吟輕道“世子給你留門。”
輕塵幾萬個不願意,終究不敢冒險。
時近子夜,去華館裡燈火都暗了,正門也鎖了,她悄沒聲兒地溜到了後牆底下,確認了四下無人,便一個躍身,輕巧地落到了牆那頭。
流景軒中,潘整早早讓人備好了一桌酒點,又將左右遣散,大開院門,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你還杵在這兒作甚?”他端著酒杯,瞟了眼身邊立著的陳荀,“也想坐下喝兩杯?”
陳荀看了眼那空座前的杯盞,連忙搖頭。
“世子,容屬下多嘴一句,您莫不是……真看上那丫頭了?”
照說不應該,光憑那丫頭出身楚王府這一條,幾乎便已斷絕了這種可能。陳荀更願意相信世子是另有所圖,然而……
作為從小跟著潘整的人,人情往來之外,陳荀幾乎就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子這般好脾氣過。
潘整漫不經心地問“既知是多嘴,那還敢問?”
陳荀喉嚨口與心間皆是微微一緊,想了想,正打算暫且退下,待往後再說時,不料潘整卻又說話了。
“拿捏個小丫頭片子,我還有分寸,不值得你跟著上心。”他看向陳荀,目光沉定,“多顧著些詠川那頭的動靜,不可絲毫放鬆。”
陳荀承命而去。
輕塵站在流景軒外,看著潘整給她留的這扇門,心裡頭除了戒備,便是煩躁。
她以前討厭潘整,就像官役討厭賊匪,沒什麼道理,天性對立,順理成章罷了。可如今不一樣了,看到潘整,她仿佛就能看到自己禿發的樣子,又仇又恨,一腔子暴躁沒地兒煞性子,憋得都快瘋魔了。
一進流景軒,更好了,深更半夜的,滿園竟一個上夜的仆役都沒見著,倒是房門大開著,那討人厭的人就在桌後正中穩穩坐著,月下此時,活脫脫便是一幕請君入甕。
輕塵哼笑一聲,揣著十二分的謹慎,踏入了龍潭虎穴。
潘整抬眼一瞧,正是月上中天。
“不錯,很守時。”
輕塵目光一低,看到那一桌子的佳肴美饌,心裡越發嫌棄——
這是真當自己是個給顆糖就能騙走的小姑娘嗎?
她照舊依著禮數福了福身,緊挨著門口站著,利落道“潘世子,奴婢已如約前來,就請您高抬貴手,將奴婢落在您那兒的東西歸還罷?”
潘整麵露難色。
輕塵暗自一啐,心說自己真是謹慎過頭了!看他這副樣子,什麼掉東西,十有八九就是誆人的!
她剛動起轉頭就走的心思,卻聽他幽幽一歎,直說自己回來一查,方才弄清楚,原是自己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