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蕭敏有些難以置信。
她白日裡收到瑤卮的這封信,將這信握在手裡,如同握著一塊燙手山芋。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瑤卮真相——這並非是因為她不信任裴瑤卮,而是因為,她不覺得蕭邃會信任她。
“真相。”蕭邃慢聲道“告訴她,我重傷,幾近不保,告訴她我現而今就藏在沈府養傷。”
“邃兒……”蕭敏眉頭緊皺,沉吟半天,才確認道“你真的想好了?”
蕭邃淺笑頷首,目光再度落在那人的信上——
“她能力排眾議給我這份信任,她當然值得我一句實話。”
他說“阿姐,告訴她吧。”
十餘日後,榮宣長公主以賀皇後千秋節為由,派了乳母公孫夫人,送賀禮入京,覲見長秋宮。
“千秋節?”裴瑤卮見到公孫夫人,歡喜之外,卻也覺得表姐這理由實在找得糟糕,“我九月十五的生辰,眼見著還一個來月呢!真難為表姐這般胡謅了!”
公孫夫人將這長秋宮環視一遍,立在那兒神情肅穆,卻無意與她玩笑。
“娘娘堂堂中宮,竟為流言所擾,困於一室之內,實在荒謬至極!”
公孫夫人原是先帝德孝皇後的侍女、裴氏一族的家生奴婢,年紀稍長時,得了德孝皇後的恩典,嫁人成婚,後來,又在皇後誕下了榮宣公主之後,再度回宮,成為公主的乳母。
榮宣長公主乃是先帝與德孝後唯一存世的女兒,身尊位貴,自不必說。公孫夫人得先帝與元後看重,在宮中地位不淺,哪怕是追隨長公主赴南境日久,一時歸來,卻也威嚴不減。
裴瑤卮怕聽教訓,忙著與她打哈哈,三兩句話強扭話鋒,問道“對了,表姐特意派了您過來,想必是我相托之事有了眉目?”
公孫夫人明知她打的什麼主意,卻也不敢耽誤正事,緊著便將蕭敏所囑咐的話都與她說了。
“他在表姐那裡?”裴瑤卮有些意外,可細想想,卻又好像沒什麼可意外的。
重傷的話……對蕭邃而言,秘而不宣,確實是利大於弊的。對周戰場又在東南,去沈府養傷,倒也合情合理……
公孫夫人道“楚王殿下傷重,若非那位一元先生及時趕來,恐怕……”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才又將沈確秘密赴前線統戰等事,徐徐與她道來。
裴瑤卮沉默了好一會兒。
“蕭……”一個她自覺不該問的問題,到了,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楚王的傷,怎麼樣了?”
公孫夫人望著她,眼中帶著母親般的安慰,和一些難言的意味,最後隻告訴她“會好的。”
裴瑤卮木然地點了點頭,不知有幾分相信。
“前線……”
公孫夫人道“楚王殿下說,請您放心。”
裴瑤卮一愣,“……他說的?”
不是榮宣公主說,而是……楚王殿下說?
公孫夫人一怔,半晌,她領會到她這一問的含義,慢慢點了下頭。
既知道了蕭邃在蕭敏那裡,裴瑤卮懸在南境的心,便放下了不少。而公孫夫人這一來,顯然在宮裡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波。
後妃們都說,這八成是榮宣長公主聽說了皇後在宮中的遭遇,方才特地派了心腹來,給皇後娘娘撐腰的。甚至是蕭逐,在公孫夫人住進長秋宮偏殿之後,也都特意抽空過來了一趟。
“夫人此來,正好也幫朕勸勸皇後。”
長秋宮暖閣中,蕭逐與裴瑤卮分坐在羅漢榻兩邊,公孫夫人賜座皇後下首,蕭逐說話間,將目光轉向裴瑤卮,半真半假地同公孫夫人抱怨“也不是小孩子了,還總為著丁點的事兒與朕置氣,如今更是連宮門都不肯出了,哪有這樣做一國之母的!”
裴瑤卮臉上掛著毫無波瀾的微笑,心道喜歡哪樣的,找去啊,誰攔你了。
公孫夫人攜著肅穆端莊的目光,將這夫妻二人來回打量了兩圈後,忽然開口,同皇後娘娘道“娘娘,陛下說得沒錯。”
此話一出,兩人皆有些意外,裴瑤卮挑眉朝她看去。
公孫夫人穩穩地一拂衣擺,接著道“您是正宮元嫡、是咱們大梁正正經經的主子,那些不長眼的賤妾若有不敬,托出宮門,亂棍打死也就是了,娘娘無謂因此與陛下置氣。”
果然。
裴瑤卮微微一笑,意料之中般的點了下頭。
蕭逐臉色微變,正想說點什麼,便聽公孫夫人又道“昔年德孝皇後在世時,便是太仁善了,對那起子犯上不敬的東西,常有寬縱,殊不知,瞎了心的玩意兒,又哪裡懂得何為感激?得了赦,背後倒還要笑話做主子的膽小懦弱。奴婢如今回想起來,當年若非先帝愛重長秋,願以雷霆手段懲治庶妾、震懾後宮、護著皇後,那皇後娘娘的一懷良善,還不知要讓她受多少委屈呢!”
說著,她麵帶笑意,看向蕭逐,恭敬地問“陛下,您覺得呢?”
蕭逐端起茶盞,緩緩飲了一口。
他淺淺一笑,頷首道“夫人的話,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