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聽到了蕭逐的苦笑聲。
他沉沉一歎“你都明白——你都明白這樣的事會讓朕多為難,可朕的親娘,卻偏偏要這般誆騙朕、算計朕,就為了她自己的那點子喜惡私心……”
他看上去,很痛苦、很無奈。可這樣的情緒出現在他臉上,卻早已不能讓裴瑤卮動容了。
心裡涼得像鐵,可她臉上,卻還是一副愛憐至極的樣子,“陛下,您心中若有怨怪,便都朝著妾來吧!”她道“妾是真心不願見無辜之人因妾之言而獲罪,更不想您與聖母的母子情分有傷。”
“朕知道。”他點點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時眷戀而又欣慰,讚道“難得你有此心,朕都知道。”
待心緒稍定,裴瑤卮便問他,打算如何處理此事、如何在聖母與潘貴妃之間,尋一個平衡。蕭逐隻告訴她,不必為潘貴妃擔心,“朕既知真相,自然不會以此事責難貴妃。你可以放心,無論她日後如何,都與你今日之言無關。”
蕭逐的話,自然是為了安慰她,可裴瑤卮卻也從中聽出了不同的味道。
她想看來,蕭逐確實是有處置潘若徽的打算的。
“怎麼了?”蕭逐見她低眸出神,神色中隱隱還偷著兩分傷感,不由有些意外,想了想道“還在為宋姑姑難過?”
裴瑤卮回過神來,殷殷地望著他,搖了搖頭,“陛下如此信任妾,有些話,妾實在……實在是不敢不說。”
蕭逐麵色一頓,好不容易露出的兩分愉悅,一時又不見了。
“有話直說,不許瞞著朕。”他道。
“玉華真人臨終之前,妾確實曾去探望過,當時……”裴瑤卮躊躇再三,方才小聲道“當時真人的確說了些話,但卻都是些沒條沒理,叫人聽不懂的話。”
她臉上裝著怯怯不安的樣子,可心裡,卻拿出了十成的精神,注意著蕭逐的反應。
然而,話音未落,她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根本不必這般緊張,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在聽完自己這句話時,皇帝陛下是個什麼反應。
他猛地抓她雙肩,瞠目喝問“她究竟都說了些什麼?!”
即便心裡有準備,但裴瑤卮還是被他這反應嚇了一跳。
“妾……妾聽說,玉華真人本是您的表妹吧?”她一邊說著,一邊著意緩和著語氣,做出安慰之態,儘量說些柔軟的話,叫他安心“真人神誌恍惚之間,念的最多的便是一聲‘表哥’,可見真人待陛下情深意重。”
可這些話,明顯已經對蕭逐無用了,他死死地盯著她,一味隻顧著追問“她還說過什麼?”
“還有……便是妾一直不大明白的事了。”她疑惑地問道“陛下,玉華真人生前,同昔日裴氏二公子的夫人潘氏……很熟悉麼?”
此話一出,她雙肩登時一痛,生出一股差點被捏碎的錯覺。
“她提到了潘恬?”蕭逐一字一句,沉聲質問“她說了什麼?”
“沒,沒有什麼……玉華真人神誌不清,說話也是東一嘴西一嘴的,除了喚您之外,便隻提過兩次潘氏的名字,再有就是……”
“就是什麼?!”
裴瑤卮連連搖頭,眼裡又泛起了淚花,緊著道“真的沒什麼!真人隻說答應過您的事,她都做到了,除此之外,再沒有彆的了!”
蕭逐倒吸了一口涼氣。
煙雨是這麼說的嗎?
她真的……沒再說彆的了?
裴瑤卮覷著他的臉色,好半天才小聲問道“陛下,是妾說錯了什麼嗎?您彆動氣,當心傷了身子……”
蕭逐冷冷地看著她,問“她提了朕、提了潘恬,她說她答應朕的事都做到了——”他深吸一口氣,接著道“那她可有告訴你,她都答應了朕些什麼事?”
有那麼一瞬間,他分明從她眼中看到了疑惑。
這零星的疑惑,讓他心安。
裴瑤卮搖著頭,告訴他沒有,她說,玉華真人沒再言其他。
“陛下……玉華真人的話,很重要麼?”
“確實不重要了。”他道,“早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