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第幾次翻身之後,她聽到耳邊傳來一把清明的聲音,問她“為何事煩憂?”
裴瑤卮被嚇了一跳。
她撫著心口,緩和著呼吸,蕭邃見她許久未言,又說道“你心裡裝著事——不是宋姑姑的事,我想知道是什麼。”
是什麼?裴瑤卮在暗夜中苦笑,讓我怎麼告訴你是什麼?
她正合計著說辭時,忽覺錦被被人掀開了一條縫,隨即,一隻溫熱的手掌摸索過了邊界,輕輕地握上了她的手。
一時之間,她愈發精神了。
蕭邃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何要這麼做。大抵,是她的疲憊傳染了過來,也讓他跟著不安。於是,他便想讓她知道,在自己身邊,她是安全的。
他的聲音,又放輕了一些“承陽宮裡,你見過梁氏,是她同你說過什麼,還是……”
她截斷了他的話,忽然問“每個男人,都一定會見異思遷、都一定要三妻四妾嗎?”
急促的聲音響在寂夜,很是突兀。
蕭邃有片刻的怔愣,隨即卻是一笑,“當然不是。”他道“貧賤夫妻百事哀,哪還有閒錢納妾收小。”
裴瑤卮聽得出來,他有意想活絡氣氛,可她卻無意如他所願。
“那就是說,王孫公子、世家顯宦——舉凡有這個閒錢的,就一定不能免俗咯?”
“不是。”他的語氣正經了一些,頓了頓,愈發堅定地說“不是的。”
“怎麼不是?”她反問,跟著就笑了,“你就是啊。”
隨著話音落地,她也從他的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蕭邃很久都沒說話。
“蕭邃,”她忽然‘膽大包天’的喚了他的名諱,而後,以無比平靜的語氣問道“你喜歡一個人,會喜歡多久?”
一天?一月?一季?還是一年?
還是,一生?
你喜歡過裴瑤卮嗎?
這句話,她隻敢在心中隱秘地問,卻不敢宣之於口。
半晌,他道“我不知道。”
他告訴她“我喜歡的那個人,我一直喜歡她,此時此刻亦未止歇。是以,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她狠狠地喘了一口氣。
你就那麼喜歡潘恬麼?她問“你喜歡她什麼?容貌?才學?還是其他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笑了一聲,說“我還是不知道。”
“最開始,她讓我上心之處,應該是她的與眾不同。”
似乎是她的這個問題,正好撞上了他心底那一片純粹的愉悅,蕭邃的話,忽然多了起來,“她會彈很好聽的箜篌曲,她會說這世上女子都不會說的話、做她們都不會做的事。”
“她那樣膽大妄為,我……”黑暗中,他無力地閉了閉眼,道“我隻想留住她的,護著她一輩子,特立獨行。”
“可我還是把她弄丟了……”
他自顧自地說完,良久,都不見身邊有回聲。
他便問“你怎麼不說話了?”
說話?說什麼?
裴瑤卮覺得自己心裡正在醞釀一團從未有過的惡毒。她想問他,若是你知道,潘恬的箜篌是我教的,你還會那樣喜歡她的曲子麼?
至於特立獨行——嗯,名門閨秀,背著夫婿與他人勾搭成奸,倒是真挺與眾不同的。
蕭邃見她睜著眼睛,卻遲遲不欲,又隔著被子推了推她。
“不樂意搭理你。”裴瑤卮一甩水,側過身去背對著他,氣哼哼地道“或許,殿下也能覺出我的與眾不同來,傾心相待了?”
“那就算了。”他倒是接得極快,雖說含了點笑意,卻還是鄭重其事地告訴她“不可能。”
裴瑤卮越想越氣,隨口問了句“她是誰啊?”
半天,沒得來回答。
她想了想,仍是不甘心,忽然又轉回身,拄著頭,半抬著身子看著他問“你這般喜歡她,那她喜歡你麼?”
“她當然喜歡我。”他不假思索,異常堅定地說“她最喜歡我了。”
啊呸!你最不要臉了才是!
“你這麼篤定她喜歡你啊?”裴瑤卮哼笑著,撩起了一綹頭發把玩在手,任由報複心蔓延滋長“那你又知不知道,最開始,人家接近你,所為的也不過就是個太子妃的位置?”
室中倏然間冷了下來。
他動也沒動,隻在黑暗中,去尋她的眸子,“你說什麼?”
聲色陰沉,山雨欲來。
裴瑤卮毫無畏懼,甚至還有些得意地問“楚王殿下適才不是問我,那位玉華真人死前,都跟我說過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