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裴瑤卮一直以為,當年東宮詳查婁箴案,是因著蕭還求到了蕭邃頭上,東宮無可無不可之間,順手一查罷了。
而眼下事實卻是,真等蕭還為著自己的央求找上蕭邃時,顧子獻那邊,已將整樁事情的來龍去脈查了個七七八八,甚至連幾十年前,譚氏崛起之初所奪運戕害過的家族門庭,都被他一一挖將了出來,共今事具奏。
蕭還湊在蕭邃身邊,看著顧子獻扯出來的長單子,直看得心驚肉跳。
“乖乖……原先隻以為譚氏為富不仁,縱然聽說他們家私下裡行過有違天道之術,可也隻當是屈指可數的一兩樁罷了!誰料想……”說著,蕭還不由輕嘖兩聲,感慨道“這可真是,這麼個悖亂逆倫之族,竟占著第一巨賈的身份,在天子腳下風光了這麼多年……”
後頭的話,蕭還以搖頭歎息替代,並未出口。
蕭邃沉吟半晌,驀地一笑“天子腳下,多少王孫貴胄,卻偏要那浮萍公子以性命相搏,為天下拔除毒瘤……”
他氣憤、自嘲,一腔血猛地熱了起來,又被他自己強壓著,緩緩穩了下來。
裴瑤卮隨著他的心緒,也被動的痛苦起來。
“殿下,事情已經明了,您想赦婁箴一命自是不難,不過……臣有一計獻。”
蕭邃抬眼朝顧子獻看去,兩人目光一對,未等顧子獻詳說計策,他便已心領神會。
“照你的意思辦。”蕭邃複又垂首,長指將名錄虛虛一撫,心境沉重“讓與這些家族有親有戚的所有族門都看看,被逆天改運的下場,究竟何等慘烈。”
“但願他們都明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顧子獻麵色微動。
太子殿下並未會錯他的計策,可他獻計初衷,卻是為了將那些被譚氏奪運戕害過的家族、將他們的親友戚族都拉到婁箴一方。他在呈上奏報之前便已查過,被譚氏所害之族中,不乏權貴大族,如此一來,太子特赦婁箴,在與梁氏為敵之外,倒還能拉攏到不少人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太子是不明白他的本意麼?
顧子獻默默一歎。
他想,自己這個主子,滿腔的熱血俠氣,實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人了。
可是,他真能平平安安的從儲君之位,走到天子之位上嗎?
“是,臣這就去辦。”顧子獻抱拳一禮,隨即躬身退下。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前,蕭還輕輕一笑,道“三哥,那照辦後頭的話,當真一定要說嗎?”他朝殿門方向抬了抬下巴,“您瞧瞧給子獻兄愁的!”
蕭邃知道,顧子獻一向最擔心的,便是他將情理擱置在利好之上,做出種種不顧自身得失之事。
身為近臣心腹,為主謀利,這自然是應當應分,無可指摘的。
他凝望著顧子獻的身影消失的地方,慢聲道“子獻像他父親,忠心事上,什麼都好。”頓了頓,又道“除了一樣。”
蕭還便問“什麼?”
蕭邃收回目光,看向他道“無利不起早。”
蕭還一愣,想了想,卻笑了。
“左右是為您謀利也就罷了!”
真要說起來,他有時也會覺得,三哥心裡的仁義之氣太重了,有顧氏父子這樣既忠心、又懂得趨利之人在他身邊追隨,實則是讓人放心的。
可蕭邃淺淺一笑,跟著卻問他“打天下時為主君謀,那得天下之後呢?”
蕭還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半天才道“三哥,您是擔心顧氏……”
將這‘利’之一字看得太重了,天長日久,會生出不臣之心麼?
蕭邃搖了搖頭。
他道“顧氏忠心,做叛臣的可能不大,隻是這一家獨大之心,若不及早歸束,日後恐生禍事。”
若非力所不能及,裴瑤卮在他說完這話之後,真想給他拍拍手。
這一刻,她清楚地體會著蕭邃對顧氏的看重——正因看重,才隻考慮規束,而不考慮過河拆橋。
她不知道究竟是蕭邃的規束不夠,還是顧獨武終究辜負了他的主君,她隻知道,在顧獨武死後,這是自己第一次想起這人來時,恨不得將他挖墳掘墓,挫骨揚灰。
“罷了,不說這個了。”片刻,蕭邃一轉話鋒,著眼打量起蕭還來“倒是你,我舊日裡卻不曾聽過你與那浮萍公子有多深的交情,怎麼這才回京,便忙著為他奔波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