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說呢?
從三年前開始,蕭邃就再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對於裴瑤卮,除了恨意之外,還能萌生出其他感情。
“聽說皇上病了。”他道,“皇後這道令,恐怕不是好下的吧?”
蕭驚池聞言一笑,隨口道“你管她呢?”
蕭邃一怔。
緊接著,又聽寧王殿下繼續道“力排眾議的事,她做到了,剩下的事,就要看你成不成了。”
“邃兒,你可彆被個小姑娘給比下去了!”
他這話是含著取消之意說出來的,實則,卻暗自帶著警醒。
蕭邃明白他的意思。
他沒急著表態,忖了片刻,淡淡問道“王叔覺得我會嗎?”
——趁此機會,握緊了兵權,逼宮奪位,讓裴瑤卮的這份兒魄力,便成遺臭萬年的笑話?
蕭驚池與他四目相對,他看不透蕭邃的心意,也無法斷定裴瑤卮這一步棋究竟是聰明還是蠢笨,但他還是說“你不會。”
蕭邃笑了。
他知道蕭驚池對他並無十分的信任,但他無所謂。
“塵都至臨淵,千裡迢迢,皇後特意讓王叔跑這一趟,應當不是因為朝中再無人願為欽使吧?”
蕭驚池點點頭,“願為欽使之人,雖屈指可數,倒也終究數得出來。隻是——”
“總得一個夠分量的‘馮唐’,才能讓你相信她請君射天狼的真心,不是嗎?”
寧王殿下尊貴顯揚,滿皇都的親貴重臣加在一起,隻有這一人,是同時受塵都與臨淵兩方信任的,也隻有這樣一位欽使,才能促成這筆‘買賣’。
蕭邃沉吟片刻,將手令在掌中一擊,問道“王叔願為皇後作保?”
——保證我此去南境,塵都絕不會在我背後使絆子?
蕭驚池默然一瞬,徐徐呼出一口氣。
“本王的家眷,此間就在塵都。”他道,“而本王此來,直至你凱旋歸來之前,都不會離開臨淵城。”
“如此,可夠?”
蕭邃起身,來到蕭驚池麵前,重重施上一禮“多謝王叔。”
寧王駕臨臨淵城當日,楚王接了皇後令,隨即便帶著三兩心腹、一隊親兵,啟程奔赴南境。
過詠川換馬休整時,蕭邃在驛站遇見了一個人。
“楚王殿下?”
這道男聲在蕭邃身後響起時,他是一頭霧水,可裴瑤卮卻立刻聽出這人是誰了。
隨著蕭邃轉頭看去,婁箴的身貌映入眼中,裴瑤卮不覺大駭。
她知道蕭逐登基之初,大赦天下,婁箴那時候便被放出了詔獄。可她不知道,原來在婁箴提到過的晏平五年之外,他與蕭邃,在這晏平三年,還曾有過一麵。
眼見陌生人前來搭話,一旁的尉朝陽立時警惕起來,便要上前詢問,可沒走兩步,便被蕭邃攔下來了。
這一年的婁箴,一身陳舊的深色鬥篷,形容也不似往日立整,兜頭罩著連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背負著一柄長劍,劍身用粗布裹得嚴嚴實實,叫人窺不得半點光景。
說不好怎麼回事,蕭邃看著他,直覺這人不大一般。
他親自上前,姿態平易,問道“足下是……?”
“武耀十九年的一位故人。”
婁箴道。
武耀十九年——這一年對於楚王殿下來說,實在有點又愛又恨的意思,乍然一聽,他非但半點頭緒都沒有,反而還不舒坦地皺了皺眉。
婁箴將連帽摘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直直地看向蕭邃,毫不避忌。
他說“武耀十九年,譚氏家主之死,在下曾受恩於殿下,免於一死。”
蕭邃目光一動,刹那間,便都反應過來了。
“足下是……浮萍公子,婁箴?”
時近初春,天氣仍是寒冷,詠川一整個冬天都未落過雪,卻忽然在這一日,覆上了一夕銀裝。
蕭邃命人在棚下置了一樽薄酒,趁著這會兒零星的空檔,與婁箴對坐小酌起來。
“說起來,原是當年放出來之後,便該去殿下府上拜謝深恩的。不想卻誤到了現在,但願殿下心裡彆罵在下是白眼兒狼才好!”婁箴說著,舉杯朝蕭邃一敬。
蕭邃笑道“我還沒那麼小氣!”說罷,亦舉盞,飲儘此杯。
兩人接連飲了數杯,婁箴觀察著他的神色,見他心情上好,方才道“在下身在詔獄中時,也曾聽過不少外頭的消息,隻是不想,一夕出來,卻什麼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