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說來,倒是我疏忽了。”
半晌,裴瑤卮若有所思道“往日裡都隨人稱一聲‘一元先生’,若非與夫人有過那一麵之緣,我竟還不知,先生原是姓趙的?”
這個姓氏,本是常見得很,隻是這會兒她這般問出來,莫名就帶了點彆樣的意味。
蕭邃心領神會,笑道“想到北林了?”
她歎了口氣,心道,如何能不想。
父親、兄長先後辭世,剩下的裴氏支脈各房,雖也算子孫昌茂,但於她而言,幾乎都是遠親,對麵見到都未準能認出來,相比之下,當然還是自小便走動頻繁的表哥等人更為親近。
隻是,即便如此,見到個姓趙的便往北林聯想……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過於多心多思了。
那頭,蕭邃說起一元先生來,也有兩分感慨“其實,一元先生究竟姓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
“嗯?”裴瑤卮來了興致“此話何解?”
這話要從哪一年說起呢?
“算來也都二十年了。
趙夫人母族,亦是懸壺世家,在北境數代往前,一直都是顧家用慣了的人。後來方為顧氏舉薦給我的。
聽說,在趙夫人十幾歲時,有一年,隨族人來塵都這一代尋采草藥,意外救下了一個男子。”
聽到這裡,裴瑤卮便問“一元先生?”
蕭邃點點頭,“隻是那時候,他還不是一元先生。”
他又歎了一聲,才接著道“趙夫人在岸邊救下他時,他全身是傷,大抵是一路被江水衝到下遊的,臉也被沿途的碎石給毀了,還瞎了隻眼,整個人奄奄一息,已是半死。”
隨著他的話,一元先生的形容,仿佛也正一點點浮現在裴瑤卮眼前——可怖的容顏,喑啞的聲色,還有那清亮亮的一隻獨眼。
那是個脾氣不大好的人,視權貴如無物,但卻忠心且妙手,不知救過多少性命。
原來,他還曾有過這樣慘烈的過去。
“趙夫人為著他尚未斷絕的一口氣,執意將他帶回河沒穀家中,前前後後治了一年多,竟真將人給治回來了。隻是……”
他輕輕搖了搖頭,惋惜道“活是活過來了,但對於自己過去的經曆、甚至是姓名出身,他都忘了個一乾二淨,半點都記不得了。”
“他失憶了?”裴瑤卮問完,一朝被蛇咬地眯了眯眼“你沒誆我吧?”
蕭邃苦笑,隨即點了下頭。
一元先生遭此大劫,康複後卻忘記了過往,換作彆人,說不定執念生根,苦大仇深,就此便過不去了。但他卻是個看得開的,翻開百家姓,指著頭前一個趙字拿來做姓,又取義‘一元複始萬象新’,自號‘一元’,擇名‘新’,非但即此開啟了新生,甚至還娶回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說來也算是否極泰來的福氣了。
裴瑤卮聽罷,一時也是唏噓。
“原來是這樣……”她沉吟良久,方才歎道“我就說,之前見到趙夫人時,我一眼便覺得她麵善好相處,卻不知她與一元先生,竟還有這麼一段佳話……”
她麵上神情變幻,從悵惘到感慨,最終歸於欣慰,想來,福禍相依,縱有千般苦楚,終能得此良緣,也算是安慰了。
“對了,趙夫人身邊帶著的是小女兒,那除了那孩子之外,先生同夫人還有彆的孩子麼?”
蕭邃聞言,麵露一絲異色,想了想正要說話時,車駕卻停下了。
外頭戍衛稟報,昭業寺已到,蕭邃淡淡應了一聲,不多時,車簾被人從外頭一撩,輕塵探進一顆腦袋瓜,俏皮兮兮地問道“殿下、娘娘,咱們不是回府嗎?怎麼拐到昭業寺來啦?”
她坐在後頭的小馬車裡,沒聽到蕭邃之前的吩咐,此刻難免疑惑,裴瑤卮同她解釋了兩句,便被蕭邃牽著手,先後下了馬車。
放眼看去,今兒倒還算運氣好,寺中香客並不算多,兩人進內祈拜,一切順利,未幾,便被請到了後麵用齋宴。
趙夫人於這寺中往來,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住持自然清楚她同楚王府的淵源,裴瑤卮那頭剛提了一句,住持便道,已然派弟子去請夫人過來了,請殿下與王妃稍候片刻就是。
不多時,趙夫人翩然而至,裴瑤卮左右一看,不見趙輕愁,不由關切道“這會兒正好是用膳的時辰,怎麼不見輕愁?她可吃過了?還是,身上又有什麼不舒服?”
趙夫人親和一笑,道“勞王妃記掛了,那丫頭無事,隻是這兩日春困犯懶,委在床上不愛動彈,我也怕她擾了您二位的興致,便沒帶她過來。”說著,她回過心神,朝著兩人妥妥當當地施了一禮“還沒給兩位殿下請安呢!願二位殿下琴瑟和鳴,永結同好!”
蕭邃一聽,樂了,“往日這‘長樂無極’就聽得多,倒是沒幾個像夫人這般有眼力的,淨挑本王愛聽的說!”
說罷,他抬手一指,吩咐輕塵“還不快請夫人入席!”
輕塵歡歡喜喜地應了一聲,挽著趙夫人的手臂,將之送入席中。
裴瑤卮無意間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