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溫憐臉上的倨傲不見了。
她站在那裡,呆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的少年,殷紅的唇瓣帶著幾不可察的顫意,數番微弱地開闔,卻硬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這是蕭運。
蕭還一母同胞的弟弟,當年在岐王府,也曾繞在自己膝邊,軟糯糯喚著嫂嫂,管自己要糖吃的小叔。
她上一次見他,還是七年前的事。老實說,麵前少年的容貌,與她記憶中的那個弟弟,早已是相去甚遠,甚至,他長得與蕭還都少有相似,可他站在那兒,一聲嫂嫂,一絲冷笑,便讓她對他的身份全然沒了疑慮。
“運兒……”
舊時的稱呼好不容易從乾啞的喉嚨口掙紮而出,她話音未落,便見蕭運霍然冷了眉目,竟是連冷笑都吝於奉送。
恍惚間,溫憐發現,自己一先看錯了——蕭運並非全然不似蕭還,至少他的那雙眼睛,像極了那個她年少相悅,傾心相許的男子。
認識到這一點,溫憐用力吸了好幾口氣。她偏過頭去,不敢再去看蕭運的眼睛。
可蕭運卻還在看著她。
過去,他曾聽人說起過,岐王妃情深似海,在安王薨後,一身縞素積年不褪,未亡人做到這個份兒上,當世之中也算絕無僅有了。
可她這一身白落在蕭運眼裡,卻全是諷刺。
“兄長都死了七年了,嫂嫂卻還一身白衣,日日服喪——”他唇邊漸漸又有了笑意,出口半點沒個忌諱,隨之還悵然一歎道“唉,小弟真是自愧不如啊!”
一旁,輕塵注意到,在他說出‘死’這個字時,岐王妃攥在袖口上的手指狠狠一顫。
她蹙眉看著溫憐,很是擔憂。從相識以來,她還從未見過清高不馴的岐王妃被人一句話堵成這樣。她心裡想著這也就是蕭運了吧。如此犯她忌諱的話,倘若換了彆人的口中道出,恐怕那人這會兒就該沒命了。
“小王爺言重了。”溫憐緩了片刻,再度開口時,連稱呼都換了,儘量和緩道“論及對他的心意,我不敢與君相比。”
蕭運驀然一笑,緊接著便問“你敢於誰相比?”
溫憐眼波一動,又聽他再接再厲地問“蕭逐麼?”
這回,她沒忍住,轉眼便朝蕭運看去。
輕塵聽到蕭運的話,再看溫憐的神色,不由有些急了,脫口警醒著喚道“小運!”
蕭運冷眼朝她一瞪,強壓著火氣道“我讓你閉嘴。”
輕塵愣了。
從小到大,蕭運還從未這樣對她發過脾氣。
溫憐看了輕塵一眼,心頭轉了轉,似是明白了什麼,轉頭便向蕭運道“小王爺說什麼是什麼,我沒什麼可辯駁的。
往日在陵城寧王府上,因我曾幫過楚王妃一個小忙,這丫頭替主子念著恩,今日碰巧在這昭業寺遇見,她便請過我過來奉一盞茶,也是為著體麵,還請小王爺莫要見怪。”
蕭運並不說話,隻冷冷地看著她。
溫憐見此,心知自己不該多待,轉頭同輕塵打了個招呼,又向蕭運福了福身,這便要告辭。
走過他身邊時,她聽到他問“這麼急著躲開我麼?
你若心中無愧,有什麼好躲的?”
溫憐脫口便想說我心中有愧。
不隻有愧,還有悔、還有恨。
可她知道,若是自己真這麼說,蕭運回報給她的,大約會是百倍十倍的冷嘲熱諷。
她自問沒這個勇氣,在這雙像極了蕭還的眼睛地注視下,去聽那些針針見血的話。所以,她沒有答他的話。
“我一先不知你回京,如今既知道了……這兩日我便會搬出岐王府,你若是……在楚王那裡住不慣,或是想回家看看,不用怕撞見不想見的人,隨時回去就是。”
耳邊傳來少年倒吸冷氣的聲音,溫憐沒再管,舉步離開了。
輕塵眼睜睜看著溫憐離開,有心攔一攔,寬慰兩句話,但想著蕭運,這口她又實在沒法出。她站在門口愁眉苦臉了半天,身後忽然傳來一記扔東西的聲響,嚇得她一下子回了神,轉身就見蕭運將鬥笠摔在了桌子上,將茶盞都衝到了桌案邊緣。
她皺著眉,走過去把茶盞擺好。
“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