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發難,輕塵卻是一愣,抬頭看著他冰塊兒似的臉,這會兒也有了點火氣“我什麼意思?我還沒問你什麼意思呢!”
蕭運眯了眯眼睛,將腰上的奇石撈進手裡握著,一下下極緩、極用力的摩挲,試圖以此穩住情緒。
“我什麼意思?”他哼笑一聲,朝輕塵逼近“你同我殺兄仇人坐在一處嬉笑怒罵,你說我什麼意思?”
輕塵被他逼得連連後退,眼看後腳跟兒都要撞上承足了,實在忍不住,兩手一伸,鉚勁兒推了他一把。
“什麼殺兄仇人?你彆順嘴胡說行不行!”她問“我為什麼不能同她坐在一處閒話說笑?連殿下都拿她當岐王殿下的遺孀客氣對待,偏你——”
“我怎麼?”蕭運截斷她的話,冷聲問道“偏我蠻不講理,冤了她、屈了她?”
他雙目隱隱透著幾分紅,這般強撐著戾氣的模樣落在她眼裡,弄得她心口憋悶得緊,一時之間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想抓住他的衣袖晃一晃,可蕭運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他轉身拂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我哥拿她當兄長的遺孀待,那是我哥心腸太好,為著兄長便愛屋及烏了,索性連他養的蛇蠍都能當是沒毒的!”
“可我沒那麼大方。”
“她自己做下的事,她就該負責。”
輕塵看不見他此刻的樣子。
自然也不知道,他緩緩睜開的雙目裡,蘊藏著何等的卓鷙與狠厲。
她垂首思量片刻,還是不死心,悄悄上前,輕聲勸道“小運,當年的事,是皇帝和潘家的過錯,你就算要將岐王妃一並算在裡頭,可你……你是不是也得想一想岐王殿下?
誰都知道,岐王深愛王妃,他若在天有靈,也絕不會願意見著他最親近的兩個人不死不休啊!”
蕭運閉上眼睛,輕輕道“不死不休都是輕的。”
——隻要想到她曾經對蕭邃做的事、想到她曾經為蕭逐做的事,想到無辜枉死的蕭還……
他低聲道“我想將她千刀萬剮。”
這份恨,深究起來,遠比對潘整更甚。
“你……”
輕塵腦中嗡的一下,腳步不穩,堪堪退了半步。
蕭運又說“宿輕塵,你也彆說我心狠手辣。你從沒被親近之人背叛過,是以,無論如何,你都不會理解我的心情。”
自然了,就算我這會兒氣你與她走得近密,但終究,我也不願你理解我,他想。
這日過後,蕭運將宿輕塵從昭業寺帶回了王府,輕塵難得沒有在此事上與他對著乾,老老實實地跟人回去,也不說什麼剃發明誌的事兒了。
隻是回去是回去,一路上,她話少得可憐,蕭運才見過溫憐,也提不起興致主動與她搭話,兩人就這麼沉默著回了家,到合璧殿去請了安,裴瑤卮見著他倆這副模樣,逗人的話到了嘴邊,一時都不知該怎麼出口了。
她回了回神,象征地訓斥了輕塵幾句,說她小小年紀好的不學,竟學起了離家出走,也是出息。輕塵恭順聽著,嘴裡咿咿呀呀地應著,雖瞧不出有什麼悔改之心,但這蔫頭耷腦的模樣,便叫她不忍深說了。
“這會兒如何?”裴瑤卮喝了口梅子湯,慢悠悠同蕭運問“運兒,你是不嫌棄這丫頭調皮,仍舊帶她回去贖罪,還是……”
蕭運適時出口,也是沒什麼精神的模樣“罷了,強扭的瓜不甜。如今人既平安回來了,還是叫她跟在您身邊伺候吧。”
他說著,拱手一拜,“時候不早了,不耽誤嫂子用午膳,小弟便先告辭了。”
裴瑤卮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緩緩點了點頭。
蕭運走後,她正盤算著要如何問一問輕塵,沒想到,倒是這小姑娘自己先開口撒起了嬌,隻說自己昨日在寺中沒睡好,如今身上不大舒服,想回房歪一歪,請娘娘恩準。
裴瑤卮斜著眼打量著她,輕嗬了一聲,笑道“你這丫頭,還真會順杆爬,我還沒問你離家出走的罪呢,你倒是愈發得寸進尺了?”
“娘娘……”輕塵湊到她身邊,扯著她的袖子,說了一籮筐的好話,裴瑤卮聽到發膩,才哼了一聲,甩開她的手。
“罷了罷了!”她一指頭戳在小丫頭腦門上,道“總歸是人在心不在,我要副行屍走肉在麵前晃什麼!你且去罷!”
輕塵眼睛一亮,謝了恩,便徑自去了。
裴瑤卮起初還當是輕塵不樂意同蕭運回來,倆孩子鬨了些脾氣,又想著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大抵過不了幾天也就好了,卻沒想到,往後一連數日,這兩人半點好轉的跡象沒有不說,輕塵的意誌,也跟著一日消沉過一日。
這日下午,在輕塵第三次給她拿錯書後,裴瑤卮終於按捺不住,手中筆杆子一擱,將人叫到了眼前。
“你過來。”她招招手,道“跟我說說,運兒去昭業寺找你那天,你倆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