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雲港市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蘇母舊居的書房內,唯有一盞孤燈,將蘇明玥的身影拉得頎長而扭曲。
她坐在那張雕花木椅上,一動不動,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隻有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燈光下,那張泛黃的b超圖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
上麵的每一個字,蘇明玥都已看過千百遍,但她的目光,卻死死地釘在那四個潦草而決絕的字上——“建議終止”。
就是這支筆,就是這種力道。
蘇明玥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母親日記本上另一行字跡:“讓痛苦留給我,讓笑容給她。”兩行字跡,跨越了數月光陰,卻在她的腦海中完美重合。
運筆的角度、墨色在紙張纖維上的沉澱、收筆時那不易察覺的頓挫……完全一致。
這不是一個醫生冷冰冰的診斷,這是一個母親在簽署自己孩子“死亡證明”時的顫抖與決絕。
蘇明玥深吸一口氣,那股熟悉的、仿佛能洞穿商業世界一切表象的冰冷直覺,瞬間啟動。
整個書房在她眼中被迅速拆解,光線、塵埃、空氣流動,一切都化作最底層的邏輯數據流。
她的視線重新聚焦於那張b超圖,這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文字。
是紙張邊緣,一道幾乎與紙張紋理融為一體的極細微折痕。
這道折痕,並非一次性的對折,而是被反複打開、撫平、再合上所留下的,歲月磨損的痕跡。
就像一個人,在長達數年的時間裡,於良知與執念的懸崖邊,來回踱步,掙紮不休。
一瞬間,所有的困惑與恨意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那個在0b係統中被設定為“完美複刻”母親形象的女人,那個不惜一切代價要複製自己商業帝國的“蘇研究員”,形象轟然崩塌。
“你不是要複製自己……”蘇明玥的指尖輕輕撫過那道折痕,聲音低啞得如同夢囈,“你是在用這種方式……救她。”
與此同時,數千公裡之外,國際刑警組織東亞中心的一間高度機密的數據分析室內,顧承宇正眉頭緊鎖,盯著眼前屏幕上跳出的加密文件。
通過他申請的特級協查通道,1995年雲港婦幼保健院的塵封檔案係統,終於被撬開了一道縫隙。
係統記錄清晰地顯示,蘇母,蘇晚晴,於1995年初確診為“雙胎妊娠”。
一切似乎都與猜測吻合。
但當他將時間線拉到七個月後,一條刺眼的記錄赫然彈出:“孕28周複查:a體發育正常,b體已無胎心,確診心臟停搏。”後續的記錄則順理成章地變成了“單胎足月,順產”。
“心臟停搏?”顧承宇的指尖在觸控板上飛速滑動,調出了檔案係統中最底層的原始超聲波影像備份。
這是未經任何醫師標注的、最原始的數據流。
當備份影像在屏幕上渲染出來的那一刻,顧承宇的呼吸驟然停止。
昏暗的影像中,根本不是記錄裡所說的“一動一靜”。
兩個小小的生命光點,如同夜空中最亮的雙子星,正以完全同步的頻率,在屏幕上有力地搏動著!
b體的心跳,甚至比a體還要強健幾分!
關鍵幀被人為替換了!
有人用一個偽造的“死亡”影像,覆蓋了真實的存在!
一股寒意從顧承宇的脊椎直衝頭頂。
他猛然醒悟,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商業陰謀或是家庭倫理悲劇。
“所謂的‘死亡’,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偽造的醫療記錄。”他喃喃自語,”
城市的另一端,林景深默默地將蘇母遺物中的舊相冊、藥瓶、病曆一一分類,裝入貼好標簽的紙箱。
空氣中彌漫著舊物與消毒水混合的、屬於死亡的獨特氣息。
他做著這一切,麵無表情,仿佛一個沒有感情的執行者。
當他的手觸及一盒包裝精美、卻未曾拆封的“桂花酥”時,動作停頓了一下。
這是母親最愛吃的點心,也是他每次來探望時必帶的禮物。
他習慣性地想將它放到一邊,卻感到盒子底部似乎有什麼東西硌了一下。
他翻過盒子,一張小小的、已微微泛黃的便簽,被壓在盒底的條形碼之下。
上麵是母親熟悉的、清秀而有力的字跡:“深兒,替我看著她長大。”
沒有稱呼,沒有落款,仿佛隻是隨手寫下的一句叮嚀。
但那字裡行間透出的托付與決絕,卻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林景深的心上。
他的指尖猛地一顫,那張小小的便簽仿佛有千斤重。
原來,早在二十年前,在那場巨大的陰謀拉開序幕之時,母親就已經預見到了今天的結局。
她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她知道蘇明玥未來將要麵對的是何等恐怖的深淵,所以她留下了這句遺言,不是給女兒,而是給了他這個被她視如己出的“外人”。
林景深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迷茫與痛苦都已褪去,隻剩下一種沉澱下來的、堅不可摧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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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電話接通,他聽到了蘇明玥略帶沙啞的呼吸聲。
“我不是來贖罪的。”林景深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隻是來履行一個二十年前的承諾。如果你需要一個人陪你去挖出真相,我一直在。”
風暴的中心,“安寧療養院”。
葉小棠帶著一隊精銳的行動人員,如同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切開了這座看似平靜祥和的機構。
院長辦公室的保險櫃在專業工具下應聲而開,一股陳腐的黴味撲麵而來。
保險櫃深處,沒有金條,沒有機密文件,隻有一本陳舊的、封麵已經磨損的牛皮手寫日誌。
葉小棠戴上手套,翻開日誌。
裡麵的字跡工整而冷漠,記錄著一樁樁以“科學”為名的罪惡。
她的目光迅速掃過,最終停留在了1998年的某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