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尖銳的刺痛從太陽穴深處蔓延開來,就像無數根過載的線路在大腦裡灼燒。
蘇明玥關掉水龍頭,冰冷的水珠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深色的洗手台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鏡子裡的女人,眼底的青黑是過去十二小時高強度思考留下的“戰損勳章”,但那雙眼睛深處,卻燃燒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明亮的火焰。
劉主任的警告不過是係統發出的過熱警報,而她,是絕不會在引擎燒毀前主動熄火的駕駛員。
她劃掉那條充滿善意的消息,手指在加密文檔的虛擬鍵盤上飛速敲擊,一行冰冷的文字出現:“不能停,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白天的沙龍上,空氣中彌漫著昂貴香水和咖啡混合的精致氣息。
穿著光鮮亮麗的精英們圍繞著“城市更新”這個宏大議題,說著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場麵話。
蘇明玥以獨立顧問的身份坐在角落,像一頭潛伏在草叢中的獵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獵物們的表演。
陸沉舟沒有親自到場,這種傲慢本身就是一種宣言。
他的代表,一個言行舉止都十分刻板的男人,正條理清晰地闡述著“k.y.谘詢公司”的基金方案。
每一個字都精準地契合“改善民生”的主題,聽起來無懈可擊,仿佛城南那三片老舊的街區即將迎來光明。
然而,蘇明玥的目光卻緊緊盯著方案附錄裡的一筆款項——“應急儲備金”。
這筆錢的流向被幾層複雜的信托結構巧妙地掩蓋了,但它的金額卻像黑夜中的信號彈一樣醒目。
不多不少,正好能填補顧家即將競標的那個地鐵上蓋項目的預算缺口。
這既是誘餌,也是陷阱。
陸沉舟在用顧家的軟肋,逼迫整個顧氏財團為他的城市更新計劃站台。
沙龍結束後,蘇明玥沒有立刻離開。
她在附近一家咖啡館的角落坐下,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名為“蜂巢計劃”的複雜圖譜緩緩展開。
無數條代表資金流向的線條縱橫交錯,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
她的手指在觸控板上滑動,就像一位解剖大師,精準地剝離每一層偽裝。
當她的追蹤最終停止時,光標停留在一個毫不起眼的名字上——一家注冊在海外避稅天堂的影子公司。
蘇明玥的心猛地一沉。
這個名字,父親曾在書房裡,用近乎咬牙切齒的語氣警告過她,那是金融惡狼最喜歡用來藏匿獠牙的地方。
這不是巧合,陸沉舟在用父親最警惕的方式,對她,對整個蘇家進行一場無聲的挑釁。
他知道她會看到,也篤定她看不穿。
夜色漸深,城市的霓虹燈把天空染成一片詭異的紫紅色。
蘇明玥開車來到一棟被遺忘在城市角落的舊樓前。
這裡是父親生前工作過的審計局大樓,如今早已廢棄,牆壁上爬滿了藤蔓,就像一道道風乾的淚痕。
門鎖鏽得很厲害,她用隨身攜帶的工具撬了將近十分鐘,才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嘎吱”聲,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鐵門。
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舊紙張腐朽的味道,時間仿佛在這裡凝固了。
她徑直走向三樓的檔案室,憑借著模糊的童年記憶,在一排排布滿灰塵的卷宗裡翻找。
終於,一本邊角嚴重磨損、泛黃的筆記本出現在她的指尖。
扉頁上,是父親剛勁有力的筆跡:“蘇振邦1998.3”。
她深吸一口氣,翻開其中一頁。
那是一段關於“信貸資產證券化風險傳導路徑”的推導,筆跡潦草,有很多修改的痕跡,但字裡行間透出的邏輯卻鋒利如刀,仿佛能割開時間的帷幕。
就在這時,一段塵封的畫麵毫無征兆地闖入她的腦海。
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年幼的她蜷縮在書房的沙發一角,看著父親伏案疾書的背影。
窗外的雷聲和父親壓抑的低語混雜在一起,她隻清楚地聽到了一句:“壞賬是會吃人的,它會從最薄弱的地方開始,把整個係統啃噬乾淨。”
那一瞬間,熟悉的嗡嗡聲並沒有在耳邊響起,【商業直覺】沒有被動觸發。
但她的腦海中卻自動浮現出父親筆下那個金融模型在三十年後如何一步步走向崩塌的全過程。
每一個節點的斷裂,每一次風險的傳導,都清晰得如同親眼所見。
她猛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麼憑空而來的天賦,這是父親窮儘半生心血的研究,是早已刻進她血脈裡的複刻。
她立刻撥通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