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很輕,卻像重錘,一下下砸在蘇明玥的心跳節點上。
她沒有立刻回頭,指尖依舊搭在微涼的欄杆上,仿佛在感受這座城市沉睡中的脈搏。
但她全身的肌肉,已經在一瞬間繃緊,進入了最高級彆的戒備狀態。
風拂過天台,吹起她額前的碎發。
那腳步聲停在了她身後約五米的地方,一個既能形成壓迫感,又不至於立刻觸發肢體衝突的微妙距離。
“你很喜歡這種俯瞰的感覺?”一個醇厚而熟悉的男聲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的玩味。
蘇明玥緩緩轉身,夜色像一層薄紗,勾勒出周敘白頎長的身影。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沒打領帶,襯衫領口隨意地解開兩顆,與這深夜的天台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為一體。
他不像一個闖入者,更像這片夜景的主人。
“周總深夜造訪,難道也是為了看雲港市的夜景?”蘇明玥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在自己家裡招待一位不速之客。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迅速掃過周敘白全身,評估著他帶來的威脅等級。
他是一個人來的。
周敘白輕笑一聲,緩步上前,與她並肩而立,同樣將目光投向遠方的萬家燈火。
“夜景再美,看久了也乏味。不如看棋盤上的風雲變幻來得有趣。”他側過頭,視線落在蘇明玥的臉上,“比如,一個署名‘e..’的海外觀察日誌,一夜之間,就讓陸沉舟精心準備的第三方報告變成了一堆廢紙。這步棋,走得很漂亮。”.,是她父親名字的縮寫,也是她在這個棋局裡為自己設定的代號。
這件事,除了她和阿阮,絕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
周敘白是如何得知的?
她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驚訝,隻是淡淡地回應:“我聽不懂周總在說什麼。我隻是個普通的金融分析師,對這些商業糾紛沒有興趣。”
“是嗎?”周敘白不置可否,他從西裝內袋裡取出一支極細的金屬錄音筆,輕輕放在欄杆上。
“陸沉舟的b預案,確實是衝著顧承宇去的。他想用顧家的危機,逼你現身。你的應對也很快,用一個偽造的‘內部泄密預警’,成功地讓他的人陷入了自檢的泥潭。”
他頓了頓,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蘇明玥所有的偽裝:“但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隻是他拋出來的一個誘餌?一個用來測試你反應,鎖定你位置的誘餌。”
蘇明玥的瞳孔劇烈收縮。
推演場中,她模擬過陸沉舟上百種反擊路徑,栽贓顧承宇是最符合他利益和行事風格的一條。
但如果連這都是算計……那陸沉舟的真正對手,會是什麼?
周敘白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你以為你是在替城南那些拆遷戶發聲,但你有沒有想過,你隻是把他們變成了你棋盤上另一枚更有用的棋子?你用他們的聲音當武器,去攻擊你的敵人。蘇明玥,這和陸沉舟用‘城市進步’的大旗去碾壓他們,本質上有什麼區彆?”
這番話像一根淬毒的針,精準地刺向蘇明玥內心最柔軟、最不設防的地方。
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誤解,唯獨不能接受自己變成和陸沉舟一樣的人。
她的呼吸有了一瞬間的紊亂,但很快被強行壓了下去。
她抬起眼,直視著周敘白,那雙清冷的眸子裡第一次燃起了火焰:“我父親當年,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他隻是一個想把真相公之於眾的普通工程師。他沒有傷害任何人,卻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最後死在一場‘意外’裡。他們說他偏執,有妄想症,拿出了一份又一份權威的評估報告。”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泣血:“周總,你告訴我,當規則的製定者親自下場,用規則來絞殺說真話的人時,除了掀翻棋盤,還有彆的選擇嗎?我用的,是他們聽得懂的語言。”
周敘白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看似單薄,實則倔強到骨子裡的女人,許久,他才緩緩開口:“你父親的事,我很遺憾。但你現在要麵對的,比你父親當年更凶險。陸沉舟這個人,最擅長的不是商業手段,而是誅心。”
他將那支錄音筆推到蘇明玥麵前:“陸沉舟的b預案是假的,但他為顧承宇準備的材料是真的。不過,那些材料的目標不是顧承宇,而是你。”
蘇明玥沒有去碰那支錄音筆。
周敘白繼續說道:“他已經繞過了所有商業和法律的途徑,啟動了一個你絕對意想不到的計劃。他聯係了市衛生係統的劉主任,重啟了一份關於你的……心理健康評估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