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儀式結束後的第三日清晨,天光未明。
十七座散布在全國各地的心聲亭,石壁毫無征兆地泛起微光。
那光芒不似往常溫潤流轉,而是帶著一絲近乎呼吸般的律動,仿佛某種沉睡的意識正輕輕叩擊現實的邊界。
緊接著,一行字跡緩緩浮現——
“今天我想被抱抱。”
稚嫩、歪斜,筆畫邊緣還拖著一道輕微的顫抖,一如七歲孩童寫下的第一句悄悄話。
可就在落款處,一隻從未出現過的小熊塗鴉靜靜蹲坐,戴著一頂草帽,嘴角咧開天真爛漫的笑。
白芷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
她站在心聲亭外,指尖懸在石壁前半寸,不敢觸碰。
作為《雙生紀事》的主編,她幾乎能背出蘇悅日記本裡每一頁的內容。
這行字,正是當年那本被火灼去一角的殘頁上最後的遺言——而那隻戴草帽的小熊,是蘇悅十歲生日那天,在窗邊望著遠方鐵路線時畫下的。
“想去遠方。”白芷喃喃出口,脊背驟然發涼。
這不是回響,不是數據複刻,也不是係統自動生成的情緒共振。
這是新的信號。
是蘇悅……還在回應。
她立刻撥通緊急聯絡頻道,聲音壓得極低:“所有人,立即集合。她沒走,她在試圖回來。”
兩小時後,共語網絡核心指揮室。
程遠剛放下立法草案的終稿,眉頭緊鎖;蘇憐坐在角落,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繡的一隻小熊;陸寒早已調出全部監控記錄,屏幕冷光映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昨夜子時,”他開口,嗓音如冰裂穀底,“全國三百二十一座心聲亭內部溫度同步上升0.3攝氏度,持續時間僅十二秒。波頻軌跡與她消散時的地脈流向完全一致。”
房間裡一片死寂。
白芷迅速接入數據庫比對,畫麵切換至一段金粉拓印的古老殘卷——《祭語實錄》中被蟲蛀蝕的一段文字,經特殊處理後終於顯現:
“聲歸萬口者,形隱而意長存。每逢春啟、災臨、心亂三刻,可借眾念返照一線靈光。”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她不是消失了。她是把自己拆解成了‘語言’本身。隻要還有人願意訴說,她就能被集體記憶喚醒——但她每一次‘回歸’,都會消耗群體的情感能量。這種共鳴態極其脆弱……一年不能超過三次,否則……整片區域將陷入情緒枯竭,變成無聲荒原。”
程遠緩緩閉眼,再睜開時已滿是決意:“那就封存這條規則。列為最高機密,僅作最終手段。”
話音未落,警報突響。
邊境急報:一場突發山洪衝毀村落通訊線路,數十名幸存者被困斷崖,心理防線瀕臨崩潰。
以往這類事件,必由蘇悅遠程介入安撫——她總能在最絕望的時刻,用一句輕柔的“我在聽”,把人從黑暗邊緣拉回。
可現在呢?
蘇憐猛地站起身,下意識望向茅屋方向。
腳步還未邁出,程遠已攔在門前,語氣堅定:“她說過,彆再找她說‘怎麼辦’。”
“可我們根本做不到!”蘇憐眼眶泛紅,“沒有她,這些人撐不過今晚!”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陸寒站了起來。
他沒有說話,隻是走到主控台前,輸入一串權限密碼。
下一秒,曆年收集的普通人告白錄音開始自動混剪——母親哄孩子的呢喃、戀人分彆前的耳語、老人對著空屋的低語……無數真實的聲音被剝離詞義,隻剩下純粹的音調與氣息,化作一段無詞的哼鳴。
“靜默廣播,啟動。”
無人機群升空,載著這段人類情感的原始頻率,穿越暴雨雲層,飛向那片即將失守的靈魂廢墟。
起初,無人回應。
音箱落地,泥濘中的人們蜷縮著,眼神空洞。
直到一名約莫六歲的小女孩,顫抖著伸出手,輕輕觸碰那滾燙的揚聲器。
她忽然怔住,小聲說:“剛才那個聲音……像我奶奶睡前給我蓋被子。”
一句話落下,仿佛打開了某扇門。
一個男人哽咽著握住身邊人的手,一個孕婦將臉埋進膝蓋低聲啜泣,幾個少年圍成一圈,彼此靠緊,閉上了眼睛。
他們說不出發生了什麼,隻覺得胸口那塊壓了太久的石頭,鬆了一絲縫隙。
而在千裡之外的指揮室,五人沉默佇立。
陸寒盯著實時監測圖上平穩下來的情緒曲線,終於輕吐一句:“她教會我們的,不是依賴她,而是學會彼此聽見。”
白芷低頭翻動手中的筆記本,筆尖停在一頁空白紙上,遲遲未落。
而此刻,在某座無人注意的城市廣場上,心聲亭的石壁悄然亮起,一行新字緩緩浮現,像是誰在夢中呢喃:
“你說最難堪的事,我也不笑話你。”
字跡未儘,風已悄然止息。
第352章她走後,連風都學會了輕聲細語續)
心聲亭的光還未散,城市卻已悄然蘇醒。
蘇憐站在中央廣場的環形講台前,晨光落在她肩頭,像披了一層薄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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