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天光未明,街角的霧氣還纏在梧桐枝頭。
陸寒已經站在糖果鋪的櫃台後,指尖拂過一排排玻璃罐,動作輕緩,像在擦拭某段不願驚擾的記憶。
昨夜風大,幾片落葉卡在了門縫裡。
他彎腰拾起,目光卻忽然頓住——那盒昨日未封口的檸檬軟糖,蓋子微微翹起,一張手折的糖紙靜靜躺在中央,邊緣泛著極淡的微光。
他屏住呼吸,伸手取出。
糖紙上,一行細密字跡悄然浮現:“今天想吃酸的。”
筆畫歪歪扭扭,帶著幾分孩童般的稚氣,可那弧度、那頓筆的方式……他閉了閉眼,心口猛地一縮。
是她。
不是模仿,不是幻覺。
這是蘇悅當年偷偷塞進他會議記錄本裡的塗鴉體,是他曾在無數個深夜翻出來看的痕跡。
那時她躲在會議室角落裝乖巧,實則用糖紙寫滿“陸總今天皺眉三次”“空調太冷,我想蹭你外套”,然後一本正經地遞給他:“這是重要文件,請簽字。”
他沒動聲色,將糖紙輕輕夾進賬本最深處,仿佛藏起一場不該存在的重逢。
可當夜閉店,卷簾門落鎖,萌萌早已熟睡,他才終於掏出那張紙,在台燈下緩緩展開。
燈光傾瀉而下,字跡竟如露水凝成,泛著淡淡的柔光,像是從記憶深處滲出的一縷呼吸。
他沒有檢測,沒有拍照,甚至沒有撥通白芷的電話。
隻是低頭,極輕地吻了吻紙角,嗓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嗯,我備了新醃的青梅醬。”
第二日,糖果鋪門口掛出一塊木牌:“今日限定·酸甜輪回”。
新品外包裝是手繪風格,嫩綠與鵝黃交織,像初春第一抹新芽。
背麵印著一行小字:“她說,眼淚和笑都應該有味道。”
第一個來買的是一位老太太,顫巍巍遞出硬幣:“我老伴走前最愛吃酸的……這名字,聽著像他說過的話。”
陸寒點頭,把糖放進紙袋時,多塞了一顆。
中午,萌萌放學回來,書包上彆著一朵野花,臉頰紅撲撲的:“爸爸!我折了個心聲亭!老師說不像,可我覺得很像媽媽唱歌的樣子!”
陸寒蹲下幫他解書包帶子:“媽媽?你看見媽媽了?”
“沒有。”萌萌搖頭,眼睛亮晶晶的,“但她昨晚站在我窗台邊,風鈴響的時候,葉子抖了一下,我就聽見她在唱‘小兔子乖乖’……她說想你了。”
陸寒的手頓住。
風穿過門廊,吹動簷下銅鈴,叮當一聲,悠長回蕩。
他沒說話,隻把兒子抱起來,放在櫃台上坐著,順手剝了顆草莓奶糖塞進他嘴裡。
“甜嗎?”
“甜!但不如昨天那顆酸的有意思。”萌萌晃著腿,“酸完會回甘,像……像有人在心裡輕輕推你一下。”
陸寒望著他,忽然覺得胸口發燙。
這是共振——蘇悅以某種方式活在這個世界的頻率裡,而他們,是她唯一能觸碰的接收器。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端。
白芷背著相機走過老巷,腳步忽然停下。
最初那座心聲亭靜靜立在晨光中,石階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朵野花,花瓣纖弱,卻開得倔強。
她走近,正欲拍照,目光卻凝固在石凳表麵——一圈圈年輪狀紋路悄然浮現,如同樹木記錄歲月,中心刻著兩個極小的字母:“+”。
她舉起相機,對焦失敗。
再試一次,依舊模糊。
可肉眼望去,紋路清晰如刻。
她放下相機,沒有記錄,沒有呼叫團隊,隻是蹲下身,靜靜看著那行印記,直到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而在西北荒漠,風沙初歇。
程遠裹著毯子走出帳篷,腳印踩在濕漉漉的沙地上——昨夜綠洲罕見降雨,地麵微潤。
他走向剛澆築完成的青銅銘牌,上麵刻著首批心聲亭的建設銘文。
忽然,他怔住。
銘牌邊緣,一圈藍色小花無聲綻放,花瓣如星點,蕊心泛銀光。
他蹲下,手指輕觸——此地從未有過這種植物。
更詭異的是,銘牌背麵,原本光滑的金屬表麵,竟浮現出一段極細微的波形刻痕,像是某種聲音自然蝕刻而成。
他打開錄音設備,回放昨夜蜥蜴尾尖敲擊的聲音。
頻譜圖跳動,分析結果彈出:與蘇悅2043年6月17日私人錄音片段相似度98.7。
那是她最後一次在他辦公室哼歌的日子。
程遠盯著屏幕良久,最終按下刪除鍵。
他在項目日誌寫下最後一行字:“有些共鳴不需要證據,隻需有人願意聆聽。”
次日清晨,陸寒照常開門營業。
陽光斜灑進店內,照在那一排排糖果上,折射出斑斕光影。
他正在整理新品貨架,忽然察覺賬本邊緣露出一角微光。
他抽出來,翻開。
那張糖紙還在,而今,上麵多了兩句話:
“萌萌的鞋帶又鬆了。”
“你也該換件不那麼冷的外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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