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槌車,在箭矢和石塊的掩護下,緩慢而堅定地靠近城門。
沉重的槌頭,一次次撞擊著包鐵的城門,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門後的頂門柱,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斷裂。
而更多的敵人,則沿著架起的雲梯,如同螞蟻般向上攀爬。
他們嚎叫著,麵目扭曲,眼中閃爍著,狂熱與毀滅的光芒。
秦軍則展現了,他們嚴明的紀律,以及堅韌的防守意誌。
“猛火油櫃”被推上前線,粗長的鐵管中,噴出粘稠的黑油。
隨即被火箭點燃,瞬間在城牆下,形成一片片火海。
渾身著火的敵人慘叫著從雲梯上跌落,化作焦黑的屍骸。
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燒焦的惡臭。
滾燙的金汁,從城頭傾瀉而下,被淋中的敵人皮開肉綻。
傷口迅速潰爛,發出淒厲無比的哀嚎,極大地打擊了,後續敵軍的士氣。
王猛坐鎮中樞,調度有方。
他精準地判斷著,敵軍的主攻方向,及時調動預備隊,填補缺口。
他將床弩和神射手集中使用,專門狙殺那些操作投石機,以及攻城錘的敵軍。
苻堅更是數次親臨,最危險的城段。
他甚至親手操起一張強弓,連續射殺了數名,即將躍上城頭的敵酋。
天王親臨前線,極大地鼓舞了,守軍的士氣。
將士們,見天王與自己一同浴血,無不奮起餘勇,死戰不退。
關牆上下,屍積如山,鮮血染紅了每一塊牆磚,彙聚成溪流,滲入乾涸的土地。
雙方的屍體,交錯在一起,難以分辨。
然而,秦軍的消耗也是巨大的,箭矢在以驚人的速度減少,擂石滾木即將告罄。
士兵們疲憊不堪,許多人身帶創傷,仍堅持戰鬥。
最可怕的是,那種麵對未知蠻族,以及無窮無儘消耗的心理壓力,在悄然蔓延。
這一日,夕陽如血,映照著屍橫遍野的戰場。
匈人軍隊如同潮水般,暫時退去,隻留下滿地狼藉,還有衝天的血腥氣。
關牆上,苻堅與王猛並肩而立,望著遠方,那依舊連綿不絕的敵軍營地。
以及那麵在夕陽下,仿佛滴著血的“蒼狼噬日”旗。
“景略,”苻堅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如此消耗,我們能撐多久?”
王猛沉默片刻,緩緩道:“物資尚可支撐月餘。”
“然將士心力,已近極限。阿提拉……尚未儘全力。”
苻堅心中一凜,他明白王猛的意思。
這幾日的猛攻,看似駭人,實則仍以仆從軍為主。
阿提拉本族的精銳騎兵,始終在後方壓陣,如同隱而不發的狼群。
“他在等什麼?”苻堅問。
“他在等我們露出破綻,或者……他在等我們,耗儘最後一絲力氣。”
王猛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營壘,看清阿提拉的真實意圖。
“亦或者,他在等,其他地方的消息。”
“慕容恪?”苻堅立刻想到了,這個最大的變數。
“不止慕容恪。”王猛的聲音,低沉下去。
“天王,您彆忘了,我們並非隻有西線一處戰場。”
“慕容恪若動,則河東危矣,冉閔若敗,則慕容恪可全力西顧。”
“甚至……南邊的桓玄,都不會坐視。”
三麵受敵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隴關就像一根,被繃緊到極致的弦。
而阿提拉的主力,正不斷地施加著壓力,等待著弦斷的那一刻。
“報!”一名渾身浴血的斥候,踉蹌著衝上城樓,跪倒在地。
手中高舉一份,沾滿泥汙的軍報,“急報!河東八百裡加急!”
“慕容恪親率燕軍主力,突然西進,已突破我河東防線,兵鋒直指蒲阪!”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消息真的傳來時,苻堅和王猛的心,還是猛地沉了下去。
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慕容恪,這條一直在旁,窺伺的毒龍。
終於在他們與匈人血戰之時,亮出了獠牙,狠狠地咬向了他們的側腹!
隴關的堅守,瞬間失去了,大半意義。
即使能擋住阿提拉,若河東丟失,關中門戶洞開。
長安將直接暴露在,慕容恪的兵鋒之下。
苻堅猛地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看向王猛,這個他最為倚重的臂膀,此刻臉上,也籠罩著一層濃重的陰霾。
“景略……”苻堅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如今……該當如何?”
王猛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帶著濃烈血腥味的空氣。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已隻剩下,冰冷的決斷。
“天王,當斷則斷。”
第四幕:斷尾生
長安未央宮前殿,燈火通明,卻照不亮,彌漫在殿中的沉重與壓抑。
留守的重臣、宗室、將領齊聚一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禦階之上的苻堅,以及他身旁那位青衫丞相身上。
河東失守,慕容恪入侵的消息,如同瘟疫般早已傳遍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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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在蔓延,各種流言蜚語四起,有人主張立刻從隴關分兵,回援河東。
有人主張與慕容恪議和,哪怕割讓土地,更有人暗中串聯,圖謀不軌。
苻堅端坐於龍椅之上,麵容疲憊,但眼神依舊堅定。
他掃視著下方神色各異的群臣,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諸位愛卿,今日之局,危如累卵。”
“西有匈人阿提拉猛攻隴關,東有慕容恪趁火打劫入侵河東。朕,心如刀絞。”
他頓了頓,給予眾人,消化這絕望信息的時間,然後繼續道。
“有人勸朕分兵救河東,有人勸朕與燕虜議和。朕,想問一問丞相之意。”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轉向王猛。
王猛出列,對著苻堅躬身一禮,然後轉身麵對群臣。
他的臉色依舊平靜,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刺入眾人的心房。
“分兵救河東,則隴關兵力空虛,阿提拉鐵騎,旦夕可至長安城下!”
“屆時,西虜東寇,內外夾擊,我等皆為魚肉!”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與慕容恪議和?諸位以為,慕容恪傾國而來,是為區區財帛土地乎?”
“他是要趁我病,要我命!欲吞我關中,亡我大秦!”
殿中一片死寂,王猛的話,撕碎了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故,”王猛的聲音斬釘截鐵,“唯有斷尾求生,壯士斷腕!”
他走到懸掛的巨大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河東的位置:“河東之地,暫時放棄!”
“令河東守軍,依托堅城,節節抵抗,遲滯慕容恪兵鋒,為我爭取時間!”
“所有能撤出的糧草、軍械、人口,儘全力撤入關中。”
“實行焦土之策,不給慕容恪,留下一粒糧食!”
他又將手指移回隴關:“集中所有兵力、資源,死守隴關!”
“隴關在,則關中安,則大秦不亡!隴關若失,萬事皆休!”
“可是丞相!”一名老臣,顫巍巍地出列。
“放棄河東,無異於自斷一臂,且讓慕容恪兵臨黃河,關中震動,民心不穩啊!”
王猛冷冷地看向他:“不斷此臂,則全身俱腐!”
“民心不穩,可鎮之!軍心不穩,可鼓之!”
“若國亡了,要民心何用?要河東何用?”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理性。
“諸位需明白,如今之大秦,已無力同時應對兩大強敵。”
“阿提拉之匈人,乃前所未有之死敵,其威脅遠在慕容恪之上!”
“若不先集中力量,將其拒於國門之外,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
他再次轉向苻堅,深深一揖:“天王!此乃非常之時,需行非常之法!”
“臣請天王下詔,放棄河東,固守隴關!”
“同時,再次派出使者,不惜一切代價,聯絡冉閔,聯絡柔然!”
“告知他們,若秦亡,下一個便是他們!此乃唇亡齒寒之理!”
苻堅看著王猛,看著這個在絕境中依舊保持著驚人決斷力的臣子,心中百感交集。
放棄祖宗,浴血打下的土地,是何等痛苦的抉擇!
但他知道,王猛是對的。
這是唯一可能,活下去的道路,儘管這條路布滿荊棘,希望渺茫。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站起身,帝王之威瞬間籠罩全場。
“準丞相所奏!”他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在未央宮中回蕩。
“傳朕旨意,河東諸軍,依令後撤,實行焦土!”
“隴關守軍,賞賜加倍,朕與爾等,共存亡!”
“令,選派死士,再赴建康,赴漠北!”
“告訴冉閔,告訴柔然可汗,苻堅在此,與匈人血戰!”
“若還念及同為華夏苗裔,若還畏懼胡虜勢大,便速發援兵!”
否則,待狼主飲馬黃河,天下無人可免!”
命令一道道發出,帶著悲壯與決絕。
前秦這架龐大的戰車,在苻堅與王猛的駕馭下……
進行著一次極其危險,卻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急轉彎。
斷尾求生,將所有的希望,賭在了西線,那座浴血的雄關之上。
而遠在隴關之外的阿提拉,似乎也察覺到了,秦人內部的變化。
他站在“蒼狼噬日”旗下,望著那座依舊屹立的隴關。
雄關仿佛透出幾分,孤注一擲氣息,他的嘴角緩緩咧開一個,殘酷而滿意的笑容。
獵物的掙紮,總是能讓狩獵,變得更加有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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