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嬤嬤和錢嬤嬤在一旁布菜伺候,其他年輕些的丫鬟仆婦,都被打發去另開一桌,自在吃喝。
果子酒雖清淡,幾杯下肚,婆媳二人都有些微醺,麵頰泛紅,話也多了起來。
周氏看著眼前日漸沉穩能乾、為她撐起一片天的兒媳,心中慰藉,又帶著幾分憐惜,絮絮叨叨說著體己話。
林望舒也卸下了平日的持重,依在婆母身邊,聽著她回憶往昔。
氣氛正好,周氏忽地朝侍立一旁的周嬤嬤和錢嬤嬤招手:
“你們兩個老貨,也彆站著了,今兒我高興,都坐下,陪我和舒兒喝一杯。”
兩位嬤嬤連連推拒,直呼不合規矩。
周氏卻執意道:“什麼規矩不規矩,今天聽我的。咱們主仆這麼多年,早就是一家人了,來,坐下。”
見周氏執意,望舒點頭,周嬤嬤和錢嬤嬤對視一眼,這才半是惶恐半是感動地在下首坐了,顫巍巍地端起酒杯。
四人舉杯,雖是素酒淡菜,卻洋溢著難得的溫情與融洽。
那邊王煜和黎小昕早已吃飽,見祖母和母親、嬤嬤們言笑晏晏,兩個小人兒對視一眼,來了主意。他
們跑到一邊,拿起平日練習用的小木劍,竟學著不知從哪裡看來的戲文,咿咿呀呀地“對打”起來。
口中還念著不成調的戲詞,笨拙地扭動身體,分明是在做那“彩衣娛親”的趣事。
這童稚可愛的模樣,頓時將席間四位大人都逗得前仰後合,笑聲不斷,連平日裡最重規矩的周嬤嬤都忍不住拿著帕子拭去眼角的笑淚。
正笑鬨間,門外有丫鬟來報,安平郡主派人送了壽禮來。
打發走送禮的仆役,隻見禮單上不過是些時新尺頭、幾樣精巧擺件,重在心意。
剛重新落座,門房又來報,雲娘攜禮上門了。
雲娘帶來的禮物,卻讓周氏瞬間濕了眼眶。
那是一件親手縫製的深色外衫,料子不算稀奇,但最難得的是,衣衫前後,用同色絲線,繡滿了上百個形態各異的“壽”字。
密密麻麻的壽字,針腳雖不及林望舒外祖母那般細致均勻,卻每一針都透著無比的用心與誠摯。
周氏拉過雲娘的手,摩挲著她指尖上依稀可見的細小針孔,聲音哽咽:
“你呀,如今也是兒女成行、當家主母的人了,何苦再做這些?熬壞了眼睛可怎麼好?”
雲娘反握住周氏的手,眼中亦含淚光,笑道:
“姐姐壽辰,一年就這一回。家裡的活計早不用我動手,做這個,我心裡踏實,歡喜。”她又說了許多吉祥話,情真意切。
一時間,花廳內溫情脈脈,笑語與感慨交織。
然而,這份溫馨寧謐並未持續太久。
夜色漸深,賓客散去,府中重歸寂靜之時,外院忽有管事匆匆送來一封厚厚的信函,信封上熟悉的字跡,赫然來自揚州。
林望舒的心略為緊張,方才宴席間的暖意尚未完全散去,這封千裡之外的來信,給了她不安與期盼。
她握著那封信,指尖微微發涼。
是兄長的筆跡,還是嫂嫂的?
信中帶來的,會是承璋和雪奴活潑依舊的好消息,還是關於嫂嫂身體的,她最不願聽到的言辭?
燭火搖曳,映照著林望舒驟然凝重起來的麵容。
揚州的牽掛,終究是懸在心頭,最沉最重的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