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旅館”果然氣派非凡,典型的中歐結合的建築,內部裝飾極儘奢華,出入皆是日偽高官和富商。
宋知秋確實訂好了最好的套房,並且安排得極其周到,仿佛真是儘心儘力在招待。
安頓下來後,龍二借口旅途勞頓需要休息,打發了宋知秋派來“伺候”的人。他站在房間窗前,俯瞰著沈陽街景,心中盤算著晚上的會麵。
傍晚時分,龍二隻帶了阿豹一人,乘車前往“福滿樓”。他讓穆晚秋留在旅館休息,並留下了另外兩名護衛保護。
“福滿樓”是一家位於老城區的中檔酒樓,門臉不算很大,但看起來有些年頭。棒槌早已在門口焦急等候,見到龍二的車,立刻迎了上來。
“龍先生,您可來了!於小姐和陳老板已經在樓上雅間等候多時了。”棒槌引著龍二和阿豹穿過略顯嘈雜的大堂,走上木質樓梯。
雅間內,於秀凝和陳明早已等候在此。
於秀凝看起來三十出頭,穿著一身合體的陰丹士林藍旗袍,外罩一件針織開衫,容貌清秀,但眉眼間帶著一股久經世故的精明與乾練,眼神銳利,仿佛能看透人心。她便是吳敬中口中那個能力出眾的“於老大”。
陳明則顯得相對普通一些,穿著半舊的長衫,身材微胖,臉上帶著些生意人的圓滑,但眼神偶爾閃爍,透著一絲小心和謹慎。他站在於秀凝身後半步的位置,姿態略顯恭敬,顯然聽從於秀凝主導。
見到龍二進來,於秀凝立刻起身,臉上露出熱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說道:“這位就是龍先生吧?一路辛苦!快請坐!”陳明也連忙跟著拱手問候。
“於老大,陳老板,久仰。”龍二拱手還禮,目光快速掃過兩人,吳敬中說得沒錯,這位於秀凝,才是真正能壓服奉天站的人。
雙方落座,棒槌機靈地退出去守在門口,阿豹則站在龍二身後。
寒暄幾句,於秀凝便揮退了上來倒茶的夥計,親自給龍二斟茶,壓低聲音道:“龍先生,吳老板的來信,我們已經收到了。沒想到他老人家回到津塘後,還能記得我們兩個,更讓龍先生這樣的乾才前來提攜我們發財,實在是……感慨萬千。”她口中的“吳老板”自然是指吳敬中。
龍二點點頭:“我大哥……哦,吳老板對二位也是非常掛念,常說二位跟他交情匪淺。此次龍某北上,為的是接手穆家的土產生意,還需要二位鼎力相助,共同發財。”
吳敬中自然知道軍統這些人在奉天一直奉命潛伏。雖然啟用,但是隻讓他們參與生意。
“好啊,龍先生,您不知道啊!哥幾個想錢都想瘋了,哥兒幾個窮啊,到處鑽山打動的搞錢,龍先生~”
陳明抱怨了幾句,直接被於秀凝咳嗽了兩聲,瞪了一眼。陳明把後麵的話,全部咽下去了。
於秀凝很有條理的說道:“東北的土產還是很容易收集的,在這大東北,幾乎人人都有幾個山裡朋友親戚,皮草也好人參鹿茸這些也好,在東北一直被管製的厲害,這些在關外才是天價,在關內是賣不出好價格的。也就是幾家老字號的土產行,他們憑著背後的勢力才能出關。”
“說的對,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發財,而且越被管製才越能賣出好價,我是商人,其他的我不好說,你們搞定貨源,以後怎麼出關、怎麼賺錢我搞定。”
“龍先生您放心。”於秀凝正色道,“貨源的事,我們一定能辦好。不知龍先生還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龍二隨手扔出懷內的一個盒子,對著於秀凝說道:“這是幾根小黃魚,有道是‘皇帝還不拆餓兵呢’。我這個人很簡單,純粹為了一塊發財。”
陳明看著金條都差點流口水,隻是於秀凝臉色凝重,一臉問號。
龍二也不繞圈子,直接說道:“第一,穆家原來的土產進貨渠道,我需要儘快接手,並且確保穩定。我剛來,四聯皮貨行的宋知秋,就想給我個下馬威。”
於秀凝和陳明對視一眼,陳明開口道:“龍先生。宋知秋是穆連成的老班底,在奉天省經營皮貨、山貨多年,關係盤根錯節,手底下也養著一幫亡命之徒。他表麵上對穆連成忠心,實際上早就有自立門戶的實力,或者已經另投了主子。宋知秋在奉天人脈很廣,您要小心此人。”
於秀凝接口道:“而且,我們發現,他和關東軍特務機關,甚至滿鐵調查部的人,都有些不清不楚的聯係。他宋知秋收山貨,少不了和山上的土匪和紅票打交道。所以他和守山軍隊的人肯定有勾結,龍先生要想順利接手這條線,宋知秋是繞不開的坎,也是最大的隱患。”
龍二眼中寒光一閃,果然如此。宋知秋在這的實力這麼猖狂,穆連成讓自己過來,本來就是沒安好心。“既然如此,那就想辦法,讓他變得‘安分’一點,或者把他的靠山找出來,咱們把他廢了。”
陳明點著頭道:“這事我知道一點,宋知秋把她妹妹嫁給了奉天警察廳廳長薑全我做小,所以他最大的靠山就是薑全我。”
“日本人那邊沒他的靠山嗎?”
“奉天特務機關的一個少佐叫‘岸穀隆’,他逢年過節都能收到宋知秋的送禮。還有偽奉天市市長秘書,陳尚鳴,跟宋知秋關係比較親近。”
“錢給你倆了,收下後,讓人再仔仔細細的把宋知秋的關係網查一下。”
龍二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繼續說道:“我會先找他談談。若他肯聽話,我讓他好好回家抱孩子去。若他不識趣……”他沒有說下去,但眼神中的冷意讓於秀凝和陳明都心中一凜。
“我們明白了。”於秀凝點頭,“需要人手或者情報,龍先生儘管開口。我們在奉天經營多年,還是有些根基的。”
“第二,”龍二繼續道,“我需要一條絕對安全的、能將貨物從東北運往關內,要把日本人拉進來,一塊發財。以後你們倆如果參與進,就要安心維護這個生意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於秀凝和陳明。
就軍統那個樣子,運的肯定不僅僅是土貨,可能還包括一些其他違禁的東西,這些東西你得讓他倆辦,自己絕不插手。
於秀凝立刻領會,這是要建立秘密運輸線,很能涉及情報甚至人員轉移。她沉吟片刻,說道:“陸路關卡太多,風險太大。走水路相對穩妥些。營口、大連那邊,我們有可靠的船老大,可以信任。但需要打點的環節很多,尤其是日本海軍和海關那邊。”
“錢不是問題。日本海軍和海關那邊有我的人。”龍二淡淡道,“關鍵是要安全,可靠。東北局勢這幾年變化太大,諾門坎戰役失利後,日本人上層的爭權奪利更加厲害,頻繁換人,這些事的情報,就拜托二位多費心。具體投靠誰,怎麼分利,這些細節,我們慢慢商議。記住日本人可以換來換去,到那時要保證線路安全。”
“好!”於秀凝果斷應下,“我們會儘快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
正事談得差不多,氣氛稍微輕鬆了一些。陳明招呼著上菜,席間,於秀凝和陳明向龍二介紹了不少奉天乃至整個“滿洲國”的情況,包括關東軍、滿鐵、偽滿政府內部的一些派係矛盾和人事動向,這些信息對龍二來說至關重要。
龍二也大致了解了於秀凝和陳明目前的處境。
他們明麵上開著一家不大不小的貿易行作為掩護,利用以前的關係做些生意,勉強維持,同時也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軍統的潛伏網絡,但力量薄弱,活動受限。吳敬中派龍二前來,對他們而言,無疑是一劑強心針,也帶來了新的機遇和風險。
酒足飯飽,龍二起身告辭。於秀凝和陳明親自將他送到酒樓後門。
“龍先生,宋知秋那邊,如果您有需要,我們……”陳明喝的有些高了,手裡做著殺雞的動作,他是覺得拿了錢就想直接辦事。
“暫時不用。”龍二搖搖頭,“我先會會他。你們按計劃準備運輸線的事情。”他頓了頓,看著於秀凝,“於老大,以後在奉天,還要多仰仗你和陳老板。”
於秀凝微微一笑,眼神堅定:“龍先生過獎了。都是為了工作,我們定當儘力。”
離開“福滿樓”,坐進車裡,龍二對阿豹吩咐道:“明天,約宋知秋見麵。地點……就定在咱們住的‘大和旅館’咖啡廳。”
“是,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