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子滄昱幾乎是闖了進來的,臉上帶著毫不作偽的關切:“我聽說大哥和二哥的人都來過了?他們沒為難你們吧?尤其是大哥,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去找他說理!”
他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寫滿了真誠,甚至有些天真,與這深宮的詭譎格格不入。
瀾藍微微搖頭:“謝三殿下關心,並無大事。”
滄昱鬆了口氣,隨即又憤憤道:“那些老臣實在太可惡了!總是揪著過去的事情不放!瀾藍姐姐你放心,等日後……我定要奏請父王,重審舊案,還瓔魚族一個清白!”
此言一出,莫寧終於掀開眼皮,用一種極其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這位熱血上頭的三太子,然後又看向瀾藍,眼神裡的意思很明顯:這種貨色,是怎麼在吃人的龍宮裡活到現在的?還能被封為太子?
瀾藍接收到他的目光,唇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動,傳音入密,聲音細若遊絲,卻帶著一絲無奈的嘲諷:“他母親出身赤鱬族,據說心思純淨,天賦異稟,受海靈眷顧……而且,每次他闖下大禍或即將卷入致命漩渦時,總會有‘高人’及時遞給他一張救命的紙條或出現轉機。”
莫寧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原來是氣運加身,外加背後有能人護持的傻白甜。
滄昱並未察覺兩人間的無聲交流,還在那滔滔不絕地表達著他的同情與拉攏之意,甚至暗示若得他相助,將來必有回報。
瀾藍始終保持著禮貌而疏遠的距離,婉拒了他的“好意”。
滄昱見拉攏不成,臉上有些掛不住,那點少年心性的急躁便顯露出來,最終有些不悅地拂袖而去:“哼!你們……你們好自為之!”
送走這位天真又暴躁的三太子,殿內終於迎來短暫的平靜。
然而,這平靜並未持續多久。傍晚時分,殿門再次被敲響。
這次來的,是四太子滄玨。他隻身一人,未帶任何隨從,臉上依舊掛著那溫和謙遜、無懈可擊的笑容。
“叨擾二位了。”他語氣親切自然,如同走訪鄰裡,“今日殿中之事,讓二位受委屈了。我特備了些海境特有的‘靜心凝神’的茶茗,聊表歉意。”他手中提著一個精致的玉盒。
瀾藍與莫寧皆不動聲色。滄玨卻並未過多寒暄,送上茶茗後,竟真的隻是說了些無關痛癢的家長裡短,詢問居住是否習慣,可需添置物品,又感慨了幾句龍宮近日因長兄逝世而彌漫的悲傷氛圍,言語間充滿對老龍王的擔憂和對兄弟們的關切。
他坐了一盞茶的功夫,態度溫和得令人如沐春風,卻對龍珠、朝堂爭執、太子之位等敏感話題隻字未提,最後便彬彬有禮地告辭離去,仿佛真的隻是來送份禮物,表達一下關心。
看著滄玨消失在門外的背影,莫寧眉頭微蹙。這位四太子的行為,反倒讓他有些捉摸不透。
“他這是什麼意思?”莫寧冷聲問。
瀾藍看著那盒昂貴的茶茗,眼神幽深,低聲道:“這才是最可怕的。大太子蠢而貪,二太子莽而直,三太子……天真易控。唯有這位四太子,蜃龍血脈,最擅幻惑人心,隱匿真實。”
她頓了頓,聲音更冷:“他親自前來,不試探,不拉攏,隻示好。一則,是做給其他兄弟和龍宮上下看,彰顯他顧全大局、溫和仁厚的形象;二則,是在我們心中種下一顆疑懼的種子——他越是表現得無害,我們越會猜測他隱藏得有多深,從而自亂陣腳;三則……”
瀾藍抬眼看向莫寧:“他在暗示,他擁有隨時接近我們、而我們卻無法看透他的能力和優勢。他在耐心等待,等待我們在這壓力下主動露出破綻,或者……被迫選擇向他求助。”
莫寧眼中寒光一閃。好深的心思,好沉的耐心。
“蜃龍?”他捕捉到這個詞。
“是。”瀾藍頷首,“四位太子,血脈皆源自上古異獸。大太子滄溟,陵魚血脈,人麵魚身,善歌惑心;二太子滄漩,虎蛟血脈,魚身蛇尾,凶悍預危;三太子滄昱,赤鱬血脈,人麵魚身,心思昭明,靈力純淨;四太子滄玨……據傳是龍王義子,但其母係血脈極為神秘強大,乃蜃龍遺脈,吐氣成樓,幻化無方,最是莫測。”
她娓娓道來,語氣平靜,卻將這龍宮權力漩渦下的暗流揭示得清晰無比。
莫寧沉默了片刻,嘴角扯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一窩子妖魔鬼怪。”
然而,他話音未落,神色忽然微微一凝,目光銳利地掃向殿外某個方向。
瀾藍也瞬間察覺,側耳傾聽。
遠處的深海之中,似乎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淒厲痛苦的……龍吟之聲?那聲音穿透重重禁製和水流,已然扭曲模糊,卻依舊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巨大痛苦與絕望,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被強行撕裂、吞噬。
聲音的來源,似乎是……龍宮最深處,老龍王閉關的方向?
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與凝重。
那聲音一閃即逝,仿佛隻是錯覺。
但殿外原本就森嚴的守衛氣息,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更加緊繃和……詭異起來。
碧波殿內的空氣,驟然降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