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位於巫山、大巴山脈之間的鄂北地區不同,鄂西被武陵山北部支脈環繞,曆來是土家少民的傳統領地。
為了控製高度聚居的土家少民,朝廷在此設置了施南、散毛、忠建、容美等四個宣撫司,東鄉、忠路、忠孝等八個安撫司,以及椒山瑪瑙、五峰、水濜源等十一個長官司,鎮遠、隆奉等五個蠻夷長官司,由施州衛全權管轄。
從明初鄂西臣服以來,仰慕漢家文化的土家少民大多都是很恭順的。嘉靖年間,容美土家兵奉旨前往江浙抗倭,戰功顯著,名臣胡宗憲對他們青睞有加,奏報到禦前。
首領田世爵父子受到嘉靖帝隆遇,容美土司從此在鄂西眾多土司中脫穎而出,成為那一帶土家少民的領頭人。尤其在容美一帶,四個直屬安撫司五峰、椒山瑪瑙、水濜源、石梁)的曆任司主都是容美土司的女婿,司衙官署環繞在容美官邸四周,儼然一個山中小王國。
崇禎帝煤山上吊後中原大亂,當時主政容美的田玄、田霈霖父子堅持尊奉永曆朝廷為正統,收留逃難的漢民,贏得大明士族名流的讚譽。比如說彝陵文安之、鬆滋伍計部等士族當時就舉家進入鄂西避禍,與田玄交情頗深。
可惜隨著永曆朝廷接連戰敗,容美繼任頭領田甘霖不滿施州衛王光興、巴東劉體純等人索糧索餉,率四個直屬長官司倒向清廷,對王光興部、劉體純部發起進攻,又拉攏其餘土司一起對付夔東十三家。
劉體純、王光興二人大怒之下,發兵攻打容美,俘虜容美首領田甘霖。然而武陵山脈山高林密,田甘霖的兒子田舜年率部逃入深山暫避明軍鋒芒,施州衛通往嶽州府、常德府出路被斷絕的困境遲遲未能改善。
容美帶頭反叛,其餘土司遊移不定,這正是劉體純不敢把所有兵力帶離巴東前往房山的重要原因。
王光興不屬於順軍餘部,向來以大明正統官兵自居,沒有參與劉體純發起的密會,而是直接趕往嘉定州麵聖。
在朱由榔的授意下,王光興很快返回施州衛,向鄂西的土司們傳達了詔諭:容美等叛逆諸部立即懸崖勒馬,棄暗投明,可保傳承。否則天兵所至,容美上下俱化為齏粉。
在永曆十三年以前,類似內容的勸誡信文安之發了無數封,都被田甘霖置若罔聞。田甘霖被俘後,田舜年依舊覺得背靠清庭才是保住土司地位的關鍵,除了願意出錢贖人,沒有悔改的意思。
不過自從清軍被趕出廣東,明軍兵臨湖南的消息傳到鄂西,事情漸漸起了變化。
田舜年猛然發現,皇帝親自率領的禦林軍兵鋒正盛,打回到湖北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容美田家做了大明三百年忠臣,如果因為近十年的錯誤選擇導致被削爵滅族,那玩笑就開大了。
有些消息靈通的首領開始談論重新倒向大明,聽從朝廷號令的可行性。畢竟臣服於滿清實屬迫不得已,剃光頭留辮子的韃子有什麼好,大字不識得幾個,哪有大明的璀璨文化香。
田舜年喜歡聽戲,每宴必命家姬奏《桃花扇》,以前總對其他首領說,觀戲可知大明漢家官吏腐朽不堪,亡於清實屬必然。然而現在有些首領反倒派使者勸他,大明再腐朽,才子們還能創作出《牡丹亭》、《玉簪記》還有《桃花扇》,朝廷也沒禁止過民間上演這些戲。
滿清剛坐江山十幾年,就到處搞文字獄,估計以後《桃花扇》也會被禁唱。這樣的野蠻朝廷,真的有追隨的價值嗎?
田舜年對這些勸誡頗為心動,所以當聽說天子巡視四川,很快就會禦駕夔東,他想到了投降。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大明天子啊,權威性不是文安之、毛登壽這樣的文官可比擬的。
至於明軍穀城被圍的消息,他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在朝廷還有麻煩的時候重新倒戈,總比明軍大獲全勝後再乞降好一些。
……
在明軍休整換船的一天時間裡,朱由榔抽空接見了一批鄂西趕來麵聖的土家土司首領,其中就有負荊而來的田舜年。
在朝廷式微的時候,西南各省倒向清廷的土司數不勝數,相比起湘西土司在弘光朝就集體倒戈,鄂西土司算相對“忠誠”了。
因此,朱由榔慷慨地開出了條件:容美及麾下長官司立即向明軍投降,讓開出湖廣的道路,並在抽出五千土兵服從朝廷指揮,向長江南岸,夷陵對麵的歸州、宜都等清控城池發起進攻。
作為回報,朝廷可以赦免田、唐幾家首領的叛逆罪行,如果作戰得力破城有功,還可以考慮給他們重新恢複職爵。
“五千!”
田舜年聽到這個數字大吃一驚,這是要把容美諸司的兵丁都抽乾了呀。
“怎麼,嫌多?想想祖父先祖田世爵,奉旨抗倭是何等忠義,受勳封爵時何等風光;想象乃祖父田玄在時,容美何等興旺。你和田甘霖叛國投清,不出一丁點力就想朝廷饒恕你們的罪過,問過施南、散毛、忠建三路首領同意了嗎?嗯?”
朱由榔神情嚴肅,又讓衛兵拖出被俘的田甘霖,讓他們父子同跪於禦前。
恩威並重,向來是大明管理土司的政策。之前就是恩給得太多,威給得太少,才會讓這些土司覺得自己是個小皇帝。不是自己到來,這些土司還想著繼續騎牆觀望,等著明、清兩軍分出勝負再出來歸降哩。
田甘霖早就在後堂聽到條件,一出來就伏地高呼:“天子仁慈,容美及諸長官司願為朝廷前驅,抗清殺敵,永不再叛……”
……
從禦前告退後,田甘霖一巴掌拍在田舜年的臉上,痛斥兒子太年輕,看不清形勢。如今施南、散毛、忠建等三個宣撫司通通宣誓效忠,容美再敢炸毛,田家就要被其他土司撲上來分食滅族了。
“你可知陛下給了他們什麼好處?”
“什麼好處?”
田舜年摸著火辣辣的臉,不服氣地接著反駁道:“無非就是升為宣慰使之類的虛職?”
“蠢才!陛下說了,以後整個鄂西仿滇南例,允許各家自籌銀兩開山種茶、挖礦,朝廷還以每畝三兩的價格提前預付定金,見到樹苗落地就給錢,叫什麼“期貨交易”。隨便一個山頭就是好幾百畝,上千兩銀子啊。咱們敢擋那些人的財路,田家有幾條命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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