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幾個罪將趕走之後，無力感又湧上朗廷佐心頭。
如果隻有十幾個文官購買私鹽充考績，他自信能控製局麵；就算再加上幾個武將參與，也可以派出大軍鎮壓。
現在沿海所有府縣的基層文官、將校、鄉紳、百姓都在買私鹽，事情就變味了。
如果整體清洗，要殺掉成千上萬人才能遏製這股走私潮。在明軍虎視眈眈的壓力下，這樣大的動作顯然無法實施。
梁化鳳還提醒他，長蘆鹽司的產量已經大減，如果再嚴禁私鹽，恐怕有不忍言之事發生。
朗廷佐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梁化鳳押著幾個將領返回江寧不是為了認錯，而是為拉自己下水。
他冷冷笑道：“你還說沒和明匪私通？我看你才是他們的總後台。”
“憲台大人，冤枉！末將對大人忠心耿耿，大人就是一刀把末將殺了，末將也沒有任何怨言，隻是……若沒有私鹽，我們吃什麼呢？”
梁化鳳誠誠懇懇地分析，明軍此次北上的目的非常明確——打擊兩淮、長蘆的鹽場，向民間推銷廣東私鹽。
之前明軍無法長久維持封鎖的判斷是錯的，有了走私食鹽的利潤，鄭成功可以讓艦隊一直留在黃、渤兩海不走。
如果繼續堅持不展界，兩淮鹽場遲早會被毀到修複不了的地步。為今之計，隻有朝廷同意立即展界，讓兩江、山東、北直隸的綠營重新進入沿海衛所，恢複基本的海防，才能遏製這種破壞。
嚴禁私鹽治標不治本，隻有重曬官鹽，才能遏製私鹽泛濫。
說到這裡，梁化鳳伏地高呼：“憲台大人，這個海不能再禁下去了，末將懇請憲台上書，請求朝廷允許展界。”
朗廷佐呆坐了很久，終於寫下奏折，派快馬八百裡加急送入京城。
……
梁化鳳的分析完全沒有錯，東南明軍艦隊北上確實是為了斬斷清廷的食鹽供應，推銷廣東、寶島、舟山的私鹽。
朱由榔、鄭成功、張煌言三人謀劃了兩年多，選擇在清廷鹽務最虛弱的時候出擊。
清廷的存鹽已經吃完，現在隻有兩個選擇：要麼不顧民變繼續扛下去，要麼立即展界複遷，用兩淮、兩浙、長蘆出產的官鹽與私鹽競爭。
死扛下去，沿海各省對私鹽的渴求隻會越來越旺盛，無論清廷更換多少官吏和將領，都沒法阻止百姓越界購買私鹽。
這對明軍是最有利的，這等於沿海各省自斷經脈給他們輸血。
張煌言會感歎一擔鹽竟能賣上幾十兩銀子，比絲綢還要昂貴。鄭成功也會暫時減少對日貿易，調派更多商船運鹽北上。
廣東的幾個鹽類上市公司的股價會一路飆升，創造出一個財富神話：發行價每股一百文的股票會漲到每股三兩、五兩，直至股息把廣州百姓的錢包塞滿。
用不了多久，東南沿海各省就會爆發大起義，統治分崩離析，明軍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收複。
當然，這個情況有個致命缺陷，上千萬百姓會在缺鹽中死去，整個東南恐怕會變成人間地獄。
清廷還有另一種選擇，立即取消禁海遷界令，用沿海衛所來保護鹽場，兩軍在海岸線對峙，而不是距離海邊五十裡的界牆。
這樣清廷還能憑借江南的賦稅堅持下去，兩軍還有很漫長的戰爭要打。
朱由榔深信，清廷會選擇展界，也隻能選擇展界。
果不其然，永曆十九年剛過元宵，潮汕就傳來消息，上書提議遷界的偽海澄公黃梧在福州下獄，幾天後，又被閩浙總督李率泰推至菜市口淩遲處死。
禁海遷界令從永曆十六年初開始全麵實施，到永曆十九年初，累計施行三年。
在這漫長的三年裡，沿海數省有兩三百萬人死在饑寒交迫之下。如果不是朱由榔、鄭成功、張煌言等人不計代價派船營救，將災民轉移至海南和寶島，這個數字也許還會再上升兩三百萬。
黃梧以大明叛逆的身份獻出這樣的毒計，得到這樣的下場理所應當。被淩遲處死時，福州滿城歡慶，老百姓分啖其肉，連骨頭渣子都沒剩下。
……
在春節休息的時間裡，朱由榔一直在考慮一件事，應該用什麼方式與遠洋來客艾薩克·牛頓會麵。
牛頓是千年一遇的天縱之才，如果沒有任何乾預，他會用之後的十幾年寫出無數著作，在力學、光學、數學和哲學領域做出世人歎為觀止的貢獻。
在牛頓遞交的手稿裡，之前懸賞的三大謎題被解出兩道。朱由榔花了幾天時間去細看，卻完全沒法理解推算過程。
從結果上看，自然底數e的大概數值顯然是正確的，這個數字廣泛應用於天文、航海、藝術、經濟等多個領域，朱由榔很早就熟知；
圓周率的精確數值朱由榔隻能記到小數點後麵七位，不過圓周率的簡易算法本就是牛頓發現的，從密密麻麻的算式上看，正確的概率極高。
朱由榔之所以會考慮那麼久，當然不是心疼一千英鎊賞金，而是考慮怎麼把這尊大佛留在大明，讓他繼續發光發熱，而不是回英格蘭研究什麼神學。
元宵節後的一天，牛頓收到通知，大明皇帝將在廣州小圍島會見歐羅巴年輕學者。
登上小島，牛頓看到島上屹立著大量新修校舍，還有一大批十歲到二十歲的年輕人抱著書本穿梭其間，一看就是在此求學的大明學子。
這個場景讓牛頓想起了劍橋大學。
其餘年輕學者則紛紛發出驚歎，驚歎大明這個東方國家竟對知識有這麼強烈的渴求——也對，如果不尊重知識，不可能找到破解鼠疫的方法，更不會花兩千五百英鎊發出懸賞。
在一個圓形的禮堂，他們見到身穿常服的大明皇帝。
見麵會的第一個議程是討論懸賞的獲得者，先由遞交答案的學者上台闡述解答過程，再由全體學者組成評審會評出賞金得主。
朱由榔稱自己不是數學家，沒法判斷答案是否正確，隻能將判定的權力交給在座的學者們。
“諸位，朕將成立一個科學基金，一次性投入兩萬英鎊，未來每年還會投入一萬英鎊，專門獎勵在自然科學領域做出突出貢獻的人。本次懸賞的賞金將從這裡出，當然，評審會成員也是有補貼的，歡迎大家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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