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駛入老舊的居民區,像是闖入鴿子群的鷹,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路兩旁的筒子樓牆皮斑駁,窗戶上晾著五顏六色的衣裳,底下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的大爺大媽。
當那輛在這個年代稀罕的黑色轎車穩穩停在沈家樓下時,整個巷子都安靜了一瞬。
所有人的視線都黏在了車上。
司機恭敬地拉開車門,先下來的是一條筆挺的西褲,鋥亮的皮鞋踩在滿是塵土的地麵上,顯得格格不入。
任景下了車,他今天沒戴眼鏡,陽光下,那張英俊的臉龐少了平日的溫文,多了幾分冷冽的鋒利。
他轉身,朝車裡伸出手。
一隻小小的,白淨的手搭了上來。
沈梔穿著那條淺藍色的碎花裙,被他牽著下了車。
周圍響起一片細碎的抽氣聲和議論聲。
“那不是沈家老二家的那個侄女嗎?”
“……哎喲,這才嫁出去幾天,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
“她男人可真俊,看著就不是一般人,這車得多少錢啊……”
沈梔聽著那些議論,緊張地攥緊了任景的手。
任景沒理會旁人,隻是反手將她的小手包裹得更緊,低頭在她耳邊落下一句。
“彆怕。”
他牽著她,目不斜視地朝樓道口走去。
還沒進門,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沈梔的二嬸劉芬幾乎是飛奔出來的,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嗓門大得整棟樓都能聽見。
“哎喲!是小景和梔梔回來了啊!快快快,快上樓坐,外麵多熱啊!”
她熱情得像是見了親兒子,伸手就要去拉沈梔,卻被任景一個不著痕跡的側身擋開。
劉芬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但她臉皮厚,瞬間就轉向任景,笑得更燦爛了,“姑爺第一次上門,快進來坐,快進來!”
沈建國也迎了出來,挺著肚子,臉上滿是得意。
任景這樣的女婿上門,可太給他長臉了。
“來了啊,快進來。”
沈歲也站在門口,她看著並肩走來的兩人,嫉妒得心口都在發疼。
沈梔身上那條裙子,是百貨大樓裡掛著的最新款式,她去看過,要幾十塊錢,她媽磨破嘴皮子都沒舍得給她買。
可現在,這條裙子穿在了沈梔身上,襯得她皮膚白得發光,那張臉也像是被精心養護過,紅潤飽滿,哪還有半點以前那種灰撲撲的樣子。
而任景,那個她上輩子避如蛇蠍的男人,此刻正旁若無人地牽著沈梔的手,那份小心翼翼的保護姿態,刺得她眼睛生疼。
雖然是自己讓給她的,但是看到這一幕依然讓她覺得嫉妒。
“叔叔,嬸嬸。”任景淡淡地開口,算是打了招呼。
沈梔跟在他身後,也小聲地叫了人。
“哎喲,生分了不是!”劉芬一邊熱情地招呼他們進屋,一邊手腳麻利地倒了兩杯糖水,“快喝水,快喝水。”
屋裡逼仄狹小,光線昏暗,跟任家那寬敞明亮的小洋樓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任景環視一圈,眉都沒皺一下,隻是拉著沈梔在唯一一張還算乾淨的木椅子上坐下,自己則站在了她身邊。
這姿態,擺明了是來辦事的,不是來做客的。
沈建國和劉芬對視一眼,心頭都有點打鼓,但還是強撐著笑臉。
“小景啊,你工作那麼忙,還抽空帶梔梔回來看我們,我們這心裡……”
“我們今天來,是為了梔梔的聘禮。”
任景直接打斷了沈建國的客套話,聲音溫柔,說出來的話卻是一點情麵都沒講。
屋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劉芬臉上的笑僵住了,沈建國也愣在了原地。
“聘……聘禮?”
劉芬的聲音一下就尖了起來,“什麼聘禮?那不是給我們的嗎?我們把梔梔養這麼大,難道不該給點辛苦錢?”
“是啊,”沈建國也反應過來,漲紅了臉,“哪有嫁出去的閨女還帶丈夫回來要聘禮的,這傳出去,我們沈家的臉往哪兒擱?”
沈梔被他們一唱一和的樣子嚇得縮了縮肩膀,下意識地往任景身後躲。
任景垂眸看了她一眼,伸手將她往自己身後又拉了拉,然後才抬眼看向對麵已經準備開始撒潑的兩個人。
“沈梔的戶口是獨立的。”
他隻說了這麼一句。
劉芬一愣,隨即開始胡攪蠻纏,“戶口獨立怎麼了?她人是我們養大的!吃我們家的,喝我們家的,現在翅膀硬了,攀上高枝了,就回來跟養她長大的親叔叔親嬸嬸算賬了?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啊!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著大腿就開始哭天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