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朝的早朝,一向是死氣沉沉的。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垂首而立,巨大的金鑾殿內,安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沒有人敢交頭接耳,甚至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禦座之上的男人。
龍椅上坐著的是年僅四歲的小皇帝衛淩雲,他穿著一身與他小小身形極不相稱的龍袍,兩條腿懸在半空,一晃一晃。
而真正讓滿朝文武噤若寒蟬的,是坐在小皇帝身側的男人。
那人著一身玄色蟒袍,身形高大挺拔,即便隻是隨意地坐在那裡,也帶著一股從屍山血海裡浸泡出來的煞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臉上戴著一張純黑的鐵質麵具,從鼻梁處將整張臉一分為二,隻露出一截線條淩厲的下頜和一雙毫無溫度的眼睛。
傳聞複仇那天的大火燒毀了攝政王鬱衾的容貌,也燒儘了他最後一絲人性。
沒人見過他麵具下的臉,也沒人想見。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尖細的太監唱喏聲在空曠的大殿裡回響,卻無人應答。
底下的官員們把頭垂得更低了,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
誰都知道,攝政王殿下近來心情不佳,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就在這壓抑的寂靜中,一個顫巍巍的聲音響了起來。
“臣……臣有本奏。”
眾人循聲望去,是禦史台的老臣張禦史。
他抱著玉笏,滿臉悲憤地從隊列中走出,跪倒在地。
“啟稟陛下,啟稟攝政王殿下!臣要參吏部尚書王大人,以權謀私,貪贓枉法,將其外甥安插進戶部……”
張禦史年事已高,聲音卻洪亮,一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義正言辭。
被參的吏部尚書當即白了臉,也衝出隊列跪下,大呼冤枉。
一時間,殿上亂了起來,一個哭喊,一個怒斥。
禦座上的小皇帝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小身子縮了縮,下意識地朝身邊的鬱衾看去。
鬱衾卻毫無反應。
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目光穿過底下跪著的兩個大臣,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越是沉默,底下的人就越是心慌。
張禦史原本的激憤漸漸被恐懼取代,聲音也小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殿內氣氛凝滯到極點時,鬱衾終於動了。
他微微側過頭,那雙藏在麵具後的眼睛,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張禦史身上。
“張禦史。”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金屬般的冷質感,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你說完了?”
張禦史一個哆嗦,叩首道:“臣……臣說完了。”
“嗯。”鬱衾應了一聲,語氣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孤知道了。”
知道了?
就隻是知道了?
張禦史愣住了,吏部尚書也愣住了,滿朝文武都愣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
“王尚書。”鬱衾又轉向另一人。
“臣在!”王尚書連忙應道。
“你外甥,既有才乾,便讓他做吧。”
王尚書聞言,先是一懵,隨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沒,連連叩頭:“謝攝政王!謝攝政王!”
這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攝政王這是……公然包庇!
張禦史氣得渾身發抖,猛地抬起頭:“攝政王!您怎可如此!這……這不合規矩!國法何在!天理何在!”
鬱衾的目光終於從虛空中收回,第一次正眼看他。
“規矩?”他重複了一遍,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在這朝堂之上,孤說的話,就是規矩。”
他聲音不大,卻如驚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邊。
“張禦史年紀大了,腦子不清楚,總是說胡話。”
鬱衾的語氣依舊平淡,“拖下去,讓他回鄉,頤養天年吧。”
話音剛落,殿外的甲衛便如狼似虎地衝了進來,一左一右架起還在叫嚷的張禦史,堵住嘴便往外拖。
“唔……唔唔……!”
老臣的掙紮在絕對的武力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所有官員都深深地埋著頭,感受著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這就是鬱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