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樓上房間的混亂聲、打砸聲、以及亂民發現“杜延霖屍體”後那變調的、混合著狂喜的嘶吼聲清晰地傳來:
“找到了!狗官在這!”
“死了!他死了!”
緊接著,更大的火焰從二樓那間房的窗戶噴湧而出!
衝天的火光瞬間吞噬了那間屋子,將“杜延霖”的屍體徹底吞沒!
......
鹽運司衙門,暖房。
銀霜炭在火盆裡燒得通紅,劈啪作響,烘得滿室如春,卻驅不散王茂才與趙汝弼心頭的寒意。
兩人對坐在酸棗木圈椅上,麵前的獅峰龍井早已涼透,葉梗沉在杯底,如同他們此刻沉甸甸的心事。
“怎麼還沒消息?!”王茂才猛地拍了下扶手,聲音因焦躁而顯得有些尖利,“這都什麼時辰了?何和頌、錢祿是死人嗎?連個信都遞不回來!”
他再也維持不住那份不疾不徐的從容,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計劃提前本就倉促,如今兩個關鍵的執行者竟如石沉大海,這讓他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
趙汝弼忍不住站起身來,在暖閣內來回踱著步子:
“鹽台,莫不是...出了岔子?那些灶丁都是些烏合之眾,按說何、錢二人帶著心腹,脫身應是不難...莫非他們真的陷在了亂民之中了?”
他越想越怕,聲音都帶了顫音:“若是他們死在了亂民之中,那...那可就...”
“閉上你的烏鴉嘴!”王茂才煩躁地打斷他,眼神卻同樣驚疑不定。
錢、何是指證或者說誣陷杜延霖的重要人證,就算是死,也不能現在就死。
退一步說,這二人就算是死,也得死在他眼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王茂才強壓下心慌,自言自語,似乎要為他和趙汝弼打氣:“不會的!定是亂民擁堵,一時脫不開身。再等等!再等等!”
就在這時,暖閣的門被“砰”地一聲撞開!
一名鹽司小吏連滾帶爬地撲了進來,臉色慘白如紙,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王...王鹽台!不...不好了!儀征官...官驛被亂民燒了!”
“什麼?!”王、趙二人霍然起身,異口同聲,臉上血色瞬間褪儘。
讓他們感到心驚肉跳的不是官驛被燒,而是因為這群亂民都衝到了杜延霖的官驛,可何、錢二人竟還是沒有消息!
“那杜...杜延霖呢?!杜延霖朝鹽司衙門來了嗎?”趙汝弼搶著問道。
那小吏牙齒打顫:“聽...聽亂民們和幾個幸存的驛卒說...杜秉憲...他...他被困在驛館二樓...火勢太大...沒...沒跑出來...燒...燒死了!屍首都...都燒焦了!”
“轟隆!”
這個消息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王茂才和趙汝弼頭頂!
燒死了?!
欽差禦史、天子欽命的巡鹽禦史,竟然在他們的地盤上,被他們煽動起來的民變活活燒死了?!
一直運籌帷幄、隻覺一切儘在掌握的王茂才此時更是覺得眼前發黑,踉蹌著扶住椅背才沒摔倒。
他預想中杜延霖會被暴民衝擊、狼狽不堪,甚至可能受傷,然後他們“力挽狂瀾”帶人鎮壓民變,隨後順理成章地將杜延霖軟禁問罪,再用何和頌和錢祿的口供,坐實其激起民變的罪名。
但他萬萬沒想過,事情竟會失控到直接燒死杜延霖的地步!
這已不是功勞,這是滔天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