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著采枝走上台階,有身著淡青色衣裙的小宮女連忙過來打起簾子,迎她們進去。
薛姈來此已是熟門熟路。與往日殿中總是飄出淡淡的藥香不同,今日一陣略顯甜膩的香氣撲麵而來,她微微蹙了下眉。
以前在侯府時,薛妃就偏愛馥鬱濃重的熏香,看來延福宮果然做好了接駕的準備。
內室中垂著的輕薄柔軟的織金紗簾被侍立在兩旁的宮女掀起,端坐在羅漢床上身著華貴的宮裝麗人正由宮人服侍著染指甲。
宮中的禮儀薛姈早就熟記於心,哪怕沒有外人在,她仍是一絲不苟的行禮。
隻見薛姈向前走了兩步,旋即穩穩蹲下了身子,姿態謙卑柔順。“娘娘萬福金安。”
等她行完禮,薛妃才瞧見她似的,先關心了她的身體。
薛姈恭謹的謝了恩,隨後她雙手將荷包奉上。“娘娘,您吩咐奴婢做的荷包已經繡好,請娘娘過目。”
薛妃的目光看似漫不經心的移開,實則仍是在看薛姈。
今日不在殿內當值,她打扮也隨意。
隻見薛姈身上穿了件半新不舊的淡粉色衣裙,是內務司統一發給大宮女們的。
但凡有體麵的宮妃,身邊大宮女的穿衣打扮也自由。薛妃曾賞過薛姈些華麗的衣裳和首飾,許她不必拘束,可薛姈從沒拿出來穿過。
天子將要駕臨的消息已經在延福宮傳開,她仍是保持著謙卑低調的態度,看來倒是真的有意避開。
薛姈對她的識趣很滿意,可眼神卻有些冷。
且不提那張惹人注目的臉,哪怕她穿得不起眼,卻掩不住那纖穠合度的身段。尤其是她低眉斂眸時,有種說不出的惹人憐愛的氣質。
薛妃讓人將荷包取過來,隻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旁的小幾上。
那日自己隨口一提,她就記在了心上。
“阿姈手巧,湯水做得好,女紅也極好……”薛妃欣賞著自己剛染好的指甲,不緊不慢的道。
然而她話音未落,內侍小路子快步走進來,神色激動,喘著粗氣道:“娘娘,奴才探聽到劉總管對下麵人說,最多不過半個時辰,皇上批完折子就過來——”
這稱得上是件大喜事。
皇上自回宮後隻見了皇後一麵,連最得聖寵的貴妃娘娘都還未得以召見。
可薛姈留意到薛妃和白芷麵上並無驚喜之色,反而狀似不經意的目光望向她,腦子飛快轉了起來。
小路子打探天子行蹤必是薛妃授意,而薛妃敢安排人做這件事,足以說明有把握將天子請來。
薛妃有這個自信,並非沒有緣故。
今年春日裡百花齊放之時,皇後娘娘照常在禦花園中辦了賞花宴。那日天氣好,有宮妃提議乘船遊湖。
當時還不是薛妃的薛修媛上了畫舫,同乘的還有幾位宮妃。正到了湖心時,不知怎的徐修容竟腳下一滑,不慎跌入水中。
站在旁邊的薛修媛眼疾手快的去拽她的衣袖,反而被帶下了水。
很快兩人都被救了上來,徐修容被診出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而薛修媛因撞上了湖底的石頭,又因正值小日子受寒,大病了一場。
有孕的徐修容晉為從二品的恪昭容,薛修媛因救人的善舉被嘉獎,晉了正二品妃位。
此事過後,眾人皆是稱讚天子公允方才有如今的宮妃賢德、後宮安穩,兩人當日落水的緣故倒淡出人們的視線。
這樣的破格晉封,自今上禦極以來,還是頭一次。
思及此,薛姈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
這話是說給她聽的,無非是試探。
薛姈下意識捏緊了藏在袖中的指尖。
但她沒慌張,隻是低眉頷首恭敬說了句:“娘娘,您先前誇過的那道補湯,因斷了食材昨兒就沒做。”她穩了穩心神,恭聲道:“禦膳房說今日會有新鮮的食材到,奴婢想親自去挑一挑。”
若薛妃想留她,就不會讓她離開延福宮;若這是在考驗她,薛妃會同意她的請求。
在薛妃看來,無論她怎麼選都有自作主張的嫌疑,索性隻表明態度,決斷仍舊交給薛妃。
她猜薛妃不甘心為他人做嫁衣。
果然薛妃聽了她的話,眉目間神色微妙的舒展了些。
“難為你有心。”薛妃收回了審視的目光,放鬆了端正的儀態,隨意靠在了大迎枕上。“那就去罷。”
薛姈福身後準備退下,誰知站在殿內的采枝撇了撇嘴,順著她的動作走出殿門外,甩了甩手帕說著:“既然是要去取食材,那正好替我也把香粉取回來。娘娘交代了人人都要體麵些,姑娘可彆耽誤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