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被李宸問得一怔,完全沒想到會被深究此事,登時臉色訕訕,“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
口氣雖是弱了幾分,可這神態,當真是沒將林黛玉當做府裡的主子看待。
腰杆繃得如竹板。
林黛玉最終是無可奈何,不鹹不淡的說了句,“我就知道,彆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這等話來自嘲譏諷。
然而坐在這的可是李宸,他才不在意王夫人的臉麵。
這些刁奴,看著一個個神氣得不行,殊不知有些事不上秤沒有四兩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今日,李宸可就要好好與她盤盤秤。
撚起一支宮花,織錦做得花瓣都被人挑揀的發了蔫。
李宸眯起眼,冷冷開口,“姨媽怎麼吩咐的?是要讓人選剩下了,最後的才給我?”
李宸一語正中要害,挑明了薛姨媽事先定有安排,是周瑞家的自作主張亂了送禮的次序。
榮國府作為勳貴之門,如今勢微,為了維護體麵,反而更在意這些虛禮。
原著中,薛姨媽也明確說了,先送三春,再送林黛玉,最後送王熙鳳。
這次序是有講究的。
三春是賈家本家的姑娘,薛姨媽作為同樣客居的外人自是要先送,而林黛玉年紀尚小,先送她也是對客人的尊重。王熙鳳則是不同了,她是王家的自己人,薛姨媽與王夫人是親姊妹,故此排在最後。
周瑞家的也是榮國府的老人了,自然聽得明白林黛玉的話外音。
見賈寶玉難堪的立在二人中間,周瑞家的不由得笑著臉和稀泥,道:“姑娘,若是和二爺惱了,也彆將脾氣撒在我們這些下人身上呀。”
“這一個宮花,前後樣式都差不多,怎能算剩下的。”
賈寶玉不想節外生枝,也忙幫腔寬解,“周姐姐本就是個糊塗人,妹妹莫要與她一般計較。”
“難道是我錙銖必較,小氣了?怕不是這黑了心的孽障,壓根沒把我放在眼裡,自作主張,拿著主子的東西去彆人門前討好!”
李宸將手中宮花砸在周瑞家的頭上,怒而起身,高聲罵道:“今個你能把給我的東西剩下,明個是不是敢從老太太,太太的東西上克扣?好大的狗膽!”
“今日這事不算完,我倒要去問問璉二嫂子和平兒姐姐,見人下菜碟,是不是府裡下人一貫風氣?!”
聞言,周瑞家的臉色陡然轉白。
當即腿上一軟,跪伏在地,擋在門前告饒道:“林姑娘,寶二爺說的對,真是我一時糊塗。您是老祖宗的掌上明珠,吃了熊心豹子膽,我也不敢看輕了您呐。您體諒體諒我這兩條不靈便的老腿,就是順路與她們先送了,圖了幾步腳程便宜,最後才趕來這房裡。”
李宸抄起方才吃完點心的圓盤,便用力摜在地上。
瓷片崩碎了一地,驚得周瑞家的往後爬幾步,腿腳伶俐的很。
“胡唚的鬼話!送老太太的東西,你敢先散給旁人嗎?!”
林黛玉摔盤子的動作行雲流水,甚至有幾分熟悉,讓賈寶玉都看得呆了。
在二人中間急得額頭生汗,賈寶玉竟是一句有用的話都再說不出口。
紫鵑、雪雁聽得吵鬨,早和襲人、晴雯一幫丫鬟聚了過來。
平日裡林黛玉一向孤僻,少有動火的時候,見她大發雷霆,是將丫鬟們儘皆唬住了。
紫鵑舊時是賈母身邊的二等丫鬟,後來才分來林黛玉房裡照顧飲食起居,自然更通府內的事故。
常言道,打狗還要看主人。
如今為難周瑞家的,都跪下認錯了,她隻怕自家姑娘會得罪了王夫人,便想要上前勸阻。
可才邁了一步,便被李宸一眼瞪得縮回了腳。
“我往日就是太寬容了,以致今日被你們欺到頭上來!”
說著,李宸便要出門,尋管事的人來討說法。
周瑞家的忙抱住了林黛玉的腳,“林姑娘,我當真知錯了,饒了我這次,再不敢了。”
“鬆開!我說了,今日沒個說法,不算完!”
林黛玉本就住在賈母院裡,鬨出這麼大的動靜,早就傳到了榮慶堂。
賈母身邊的大丫鬟鴛鴦,撥開堵在門口看熱鬨的一眾丫鬟嬤嬤,往裡間走,與林黛玉請了個安,才道:“林姑娘,老祖宗喚你往堂上去呢。”
李宸的目的達到了,就是要驚動這喜享樂,不喜處置瑣事的賈母。
隻要她知曉,自然不能再草草收場了。
眼看著鴛鴦都到了,周瑞家的也不敢再阻攔林黛玉,悻悻得站起身,垂著頭沒了最初的精氣神。
鴛鴦蹙眉看了她一眼,低聲道:“老祖宗也喚你了。”
周瑞家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鴛鴦。
然而,很快她便被兩個搶進門的健婦,連拖帶拽的拉到了榮慶堂。
……
待李宸入榮慶堂,稍等了會兒,與送宮花一事有牽扯的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便儘數被喚到堂前來。
李宸被賈母喚到太師椅上挨著坐下,其餘人隻得坐這堂上分兩列擺放的檀木椅。
是連賈寶玉都坐在了與女眷相對的左側,並沒坐在賈母身邊。
林黛玉的母親賈敏是榮國府曾經的掌上明珠,賈母所出的嫡長女,自然是備受疼愛。
而林黛玉作為賈敏的孤女,這份疼愛,自然也是轉嫁到了她身上。
即便賈母再不願理睬府內瑣事,如今也悶了一口氣,站出來為林黛玉撐腰。
尤其林黛玉入京,本就是她一力邀請的。
麵色陰沉如水,賈母盯著下方叩頭不止的周瑞家的,又掠過王夫人等人,甕聲道:“我這老厭物可還活著呢,你們這些喪良心的東西就敢壞了規矩?!今日騎到主子的頭上來,趕明個這榮慶堂,是不是得給你們騰出來?”
下首坐著的三個婦人,臉色皆是十分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