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墅的客廳,燈火通明。
秦牧蜷縮在寬大的沙發上,身體依舊在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那雙平日裡清澈懵懂的眼睛,此刻緊閉著,眼睫因為痛苦而劇烈顫動,仿佛正陷入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
他的雙手死死攥著,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手心裡緊緊攥著的,正是那枚冰冷、破損、邊緣甚至有些割手的龍紋身份牌。
林婉兒已經將初步處理過確保安全無殘留有害物質)的身份牌和照片帶了過來。
那枚身份牌,帶著戰火洗禮後的斑駁與滄桑,靜靜地躺在茶幾上的絨布上。
那張泛黃的黑白照片,幾個年輕、挺拔、充滿力量感的背影,永遠定格在了某個瞬間,其中一個背影,與沙發上痛苦蜷縮的男人,輪廓驚人地相似。
江月月半跪在沙發前,用溫熱的濕毛巾,一遍遍,極其輕柔地擦拭著秦牧額頭和脖頸的冷汗。
她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秦牧……秦牧……”她低聲呼喚著他的名字,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看著我,看著我好不好?我是月月……”
她不敢用力碰他,隻能用手掌輕輕貼著他冰涼的臉頰,試圖用自己的溫度驅散他體內那源自記憶深處的寒意。
“痛……”秦牧的喉嚨裡溢出破碎的音節,眉頭緊緊鎖在一起,仿佛在與腦海中那些猙獰的碎片搏鬥,“好多人……火……快走……”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恐懼和掙紮。
江月月聽得心如刀絞。
她知道,那些是他被強行撕開的傷疤,是“閻羅”背負的過去。
她恨透了那個送來“禮物”的人!
無論他是誰,是陳梟,還是彆的什麼牛鬼蛇神,用這種方式來刺激一個失憶的人,其心可誅!
這比任何直接的刀劍傷害,都更殘忍,更惡毒!
她恨不得立刻將那人揪出來,千刀萬剮!
“不怕,秦牧,都過去了,那些都過去了……”她強忍著翻騰的怒火和淚意,聲音放得越發輕柔,像是最溫暖的羽毛,試圖撫平他的創傷,“你現在很安全,在家裡,和我在一起……”
她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抵住他汗濕的額頭,感受著他紊亂的呼吸和過低的體溫。
“我在這裡,哪裡都不去,陪著你。”
或許是這熟悉的觸感和聲音起到了作用,秦牧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了一絲。
他艱難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裡,不再是純粹的茫然,而是充滿了血絲,以及一種江月月從未見過的、深可見骨的痛苦和混亂。
像是一隻迷失在暴風雨中的困獸。
“月月……”他喃喃著,眼神終於有了一絲焦距,落在她寫滿擔憂的臉上。
“是我。”江月月立刻握住他緊攥的拳頭,試圖將那枚硌人的身份牌從他手心拿出來,“把這個給我好不好?我們不看了。”
秦牧卻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將那身份牌更緊地攥在胸口,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與那些混亂記憶相關的浮木。
他看著江月月,眼神痛苦而掙紮,聲音沙啞得厲害:
“月月……我……我好像……殺過很多人……”
這句話,如同驚雷,炸響在安全屋內。
江月月的心臟猛地一縮。
林婉兒站在一旁,聞言也是神色一凜。
秦牧或者說,閻羅)的過去,注定與鮮血和戰鬥相伴。
但這由他自己在如此痛苦的狀態下說出來,帶來的衝擊力是無與倫比的。
“不是的!”江月月立刻反駁,語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你是在保護!秦牧,你聽我說,你是在保護重要的人,保護你的家園!”
她不知道具體細節,但她相信哥哥的眼光,相信葉老的態度,更相信她所認識的秦牧,骨子裡絕不是濫殺無辜的人!
他的手上或許沾滿鮮血,但那一定是敵人的血!
秦牧怔怔地看著她,眼神裡的混亂似乎被這堅定的話語衝散了一點點。
他像是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終於看到了一點點綠洲的影子。
“保護……月月……”他無意識地重複著,攥著身份牌的手,力道微微鬆了些。
“對,保護。”江月月趁機,溫柔而堅定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將他緊握的手掰開,取出了那枚已經被他體溫焐熱,卻依舊冰冷的身份牌,輕輕放在一旁。
然後,她用自己溫暖的雙手,包裹住他冰涼且微微顫抖的手。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她看著他依舊蒼白的臉,心疼地說,“什麼都不要想,我就在這裡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