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嬌李策!
九皇子李策,字慎思,年及弱冠,生母順嬪。
皇族起名喜歡用生僻字,一則彰顯尊貴,二則也方便立儲登基後,行文避諱。
單看李策尋常的名字,便知這是個無足輕重的皇子。
起名時,皇帝就沒想過要立他為儲。
這也怪不得皇帝輕視。
那一年皇陵地動,司天台上觀星象,說勾星在房、心之間,陽微陰盛、氣失其序,故而地動。
若想天地之氣不失其序,需要陛下舍一子送入皇陵,以純陽抵消陰氣。
送誰呢?
皇帝已經有八個兒子,但他喜歡其中兩個聰明伶俐,喜歡另外幾個孝順懂事,稍微不喜歡的那兩個,偏偏他們母族尊貴,不能得罪。
李策那時剛巧出生,尚未滿月,皇帝想了想,乾脆就把他丟去皇陵吧。
周歲時皇帝為他賜名,自然也不會賜太過顯赫的名字。
二十年來李策很少回京,即便回來,宮裡人也覺得他很晦氣,避諱同他接觸。
再加上李策常常患病,皮膚白皙、身體羸弱,京中便傳言九皇子乃墓中活死人,身賤不祥。
如今李策上殿,朝臣才注意到這個皇子已經長大了,皇帝也才正眼看了看他。
不錯,雖然病弱,模樣倒是好看,像朕。
李策跪地後輕聲咳嗽,言官立刻斥道“微臣要彈劾九皇子李策殿前失儀。”
皇帝瞥了言官一眼,心中略覺煩悶。
“是病了嗎?”他問道。
“回父皇,”李策勉強止住咳嗽,“兒沉屙難愈,在此請罪。”
皇帝便白了言官一眼,那意思是說朕的兒子是病了,不是不顧禮儀,你就口下留人吧。
言官抱著笏板退回去,皇帝才開始問話。
“朕聽說是你讓人把傅家的馬車抬到禦街的?”
“兒沒有,”李策否認道,“兒隻是恰巧經過禦街,看了個熱鬨而已,不知是何人冒用名諱。”
他說話時神情真誠,漆黑的眼珠裡露出柔和的光,讓人覺得坦蕩持重,不忍苛責。
皇帝問到此處,便等著朝臣開口。
果然,不久便有朝臣為九皇子辯解,稱此事萬分蹊蹺,應該抓到冒用名諱者,還九皇子清白。
“即便如此——”皇帝沉聲道,“朕也得罰你。堂堂皇子,怎麼能像尋常百姓那樣熱忱於湊熱鬨看大戲呢?怎麼忘了皇家的體統?”
李策連忙再次請罪。
事情問得差不多了,再不退朝,跪在殿外的員外郎就要中暑。
於是皇帝做主,讓這件事情有了了斷。
安國公府同傅家婚事作廢,傅家以一千兩白銀致歉,改而迎娶員外郎之女秦白薇為妻。
傅明燭婚前悖禮失德,終身不得參加科舉、不得蔭襲、不得舉薦做官。
宰相和員外郎家教不嚴,罰俸半年。
九皇子李策不務正業,削去今年俸祿,待元旦後方能領取俸銀。
皇帝說完這些,又仔細問道“卿等可有覺得不妥之處嗎?”
朝臣左右看看,皆稱聖明。
可九皇子卻叩頭道“兒以為如此,尚不夠周全。”
眾人驚訝地向九皇子看去,不知道他這個人微言輕的守陵皇子,哪兒來的膽量質疑皇帝。
皇帝倒是沒有生氣。
“你來說說,怎麼不夠周全。”
李策使勁兒咳嗽了一陣,才侃侃而談。
“父皇的決議看似公允得當,可傅明燭也隻是被罰終身無法做官,宰相和員外郎罰了點俸祿,員外郎家的小姐倒是得了一門好親事。可安國公府被人恥笑、婚約作廢,竟隻獲賠一千兩白銀。兒聽說安國公府雖然並未襲爵,但祖上產業不少,並不缺少銀錢。兒怕這麼做,寒了開國功臣子嗣們的心。”
殿內靜悄悄的,無人敢附和,也無人開口反駁。
不能做官,難道還不算重罰嗎?你沒看到宰相在哆嗦嗎?你倒是不在乎前途,隨便就得罪當朝宰輔啊。
再說了,區區沒落的國公府而已,也在乎他們會不會寒心嗎?
事實上,國公府小姐還不如員外郎小姐家世好呢,畢竟吏部員外郎也算是實權在身。
皇帝臉色沉沉聽李策說完,今日的好脾氣也磨完了。
“慎思,慎思,你倒是思慮周全!”
慎思是李策的表字,皇帝一語雙關,李策垂頭不語。
“這麼著吧,”皇帝道,“朕派你挑選幾樣禮物,代表外朝內宮乃至我李氏皇族,親自到國公府慰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