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嬌李策!
李璨顯然非常享受把人氣死的感覺。
他睜著亮閃閃的眼睛,像沉迷於某種遊戲的孩子,無辜而又快樂地看著傅明燭笑。
當然,傅明燭不敢真的發怒。
“六弟,”書架前的李璋製止了李璨的行為,“適可而止。”
李璨的唇角揚起一道若有若無的弧線,歎息道“我是真心覺得可惜,那會兒誰能想到,安國公府會受父皇器重呢?”
如果傅明燭娶了葉嬌,如今整個國公府,都會跟著傅明燭,倒向太子。
李璋顯然並不為傅明燭可惜,他眼皮微抬道“信中就隻有這些?”
“隻有這些,”李璨轉頭看向李璋,一雙眼睛忽明忽暗,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麵,開口道,“不過據我所知,自楚王離開京都,葉嬌並未去過趙王府。”
所以葉嬌關於趙王府那句,是撒謊。
“你怎麼知道?”傅明燭的問話裡,含著不信任的挑釁。
“因為我盯著她,盯著魏王,盯著所有人。”李璨輕蔑地看著傅明燭道,“傅公子不會以為,我是吃閒飯的吧?”
眼看又要吵起來。李璋索性走過來,端正地跪坐蒲團,道“你繼續說。”
李璨仍是漫不經心的樣子,身子微歪,似乎想靠在誰身上,慢慢道“我隻是覺得,不管她那信裡藏著什麼,總是對付李琛的。既然是這樣,也就隨她去了。這一回楚王夫婦和魏王硬碰硬,我們在後麵收屍,落個輕鬆自在。”
“收什麼屍?”傅明燭緊蹙眉頭,“魏王在政事堂查臂張弩的案子,太子殿下絕對會被他誣害。彆還沒有等我們收屍,我們自己就掛在城門上了。”
“你去掛,彆帶上我,”李璨斂容道,“我請大師算過,我能活九十九。”
這句話很不正經,偏偏他說得鄭重,平添幾分滑稽。
李璋不由得失笑。
“倒不必太擔心,”他道,“胡稼跟著李策,不會毫無用處。”
“那個話癆,”李璨不耐道,“我討厭話多的人。”
傅明燭想說“你的話就挺多的”,張了張嘴,最終沒吭聲。反正不管他說什麼,李璨總能反駁到位,一句話把他噎死。
此時仆從送來午膳,他們靜默一瞬,李璨移步到桌案前,把李璋那些書籍什麼的揮到一邊,開始用膳。
李璋看看他淩亂的桌案,略感不悅,神情卻一如往常。
“如果這是賭局,”他沉沉道,“我們就賭父皇明斷,賭李琛愚蠢。”
“是嗎?”李璨十分優雅地夾起一塊魚肉,滿足地吃了一口,道,“我倒是想賭葉嬌。”
“賭她什麼?”李璋低垂視線,眼中有看不分明的光芒。
“賭她不會另嫁。”李璨俏皮道,“另外,我要告訴二哥一聲,你那個胡稼,肚子上被紮了個洞。能不能活下去,還說不定呢。”
“受傷了?”李璋道,“什麼時候的事?”
“不重要,”李璨夾起一塊燒大腸,看了看品相,搖頭放下,又夾青豆,“還有姓白那小子,怎麼辦事的?格桑梅朵出了城,他都不知道嗎?”
姓白,自然是指白羨魚。
聞言,李璋麵色微變,傅明燭更是張大了嘴。
李璨看著他們,得意地點頭“對,我還盯著吐蕃使團。”
“吐蕃使團?”李璋嚼著這幾個字,麵皮抽動。
“吐蕃使團。”李璨沉沉地重複,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吐蕃公主格桑梅朵站在窗前,看著晉州城的街道。
自從獄中的人一夜死光,街上清淨了不少。時不時有頭纏白布的人經過,到官府去認領屍體。
中原人的葬禮實在無趣得很。
把人封進棺材,吹吹打打哭號連天,挖地數尺埋下去。死者的皮肉被蛆蟲啃食,最終剩下臟兮兮的骨頭。
人死就應該送到高處,讓禿鷲吃乾淨,才能靈魂不滅、輪回轉世。
她注視著街道,忽然心神微動,退後一步,隔著薄紗簾,看一位騎著馬的青年人經過。
那是葉長庚。
他脊背寬大,身材高挑,仿佛比胯下那匹西域馬還要迅捷、還要強健。
此時葉長庚單手持韁,在長街上慢悠悠經過。看似沒有什麼目的地,目光卻很堅毅。
格桑梅朵躲在簾後,手指下意識握緊胸前的金項圈。
他知道嗎?
知道晉州城監牢裡的那些人,是自己殺的嗎?
如果他知道,會怎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