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沉沉,仿佛說起這個名字,便沒來由地厭惡,但李策還是說下去“她必然是要動之以情,勸你救下李北辰。”
李北辰,小名華哥兒,魏王長子。
有些人總是理所當然認為彆人會幫自己的忙,即便那個忙通往死路。
他們擅長利用好人的溫良,直到榨儘對方最後一滴血。
葉嬌靜了靜。
這安靜讓李策心裡發慌,直到她抬起頭,眼神清冽。
“我沒有這個本事。雖然我的確心軟,的確不想讓孩子們死,但眼下你負責魏王謀逆案的判罰,多少人的眼睛盯著你,等著你犯錯,等著把你拖下去。我若莽撞冒失,輕易應下什麼,一則觸犯律法,二則是把你架在火上烤。”
李策唇角微動,神色動容。
他意外葉嬌的聰慧體諒,道“嬌嬌,你肯為我想到此處,我……”
“你接下這樁苦差事,”葉嬌了然道,“不也是為了我嗎?我要救嚴從錚,你就在聖上麵前吵著就藩。聖上為了留你,才一時心急給了這個差事。如今權柄在手,你能做到公正嚴明便好,怎敢任性胡來?”
李策眼眸潮濕,不知是震動還是感激,半晌沒有說話。
他隻是把葉嬌擁進懷裡,輕輕“嗯”了一聲。這一聲勝過千言萬語,是慶幸安心,也是感動歎息。
“不過——”葉嬌話鋒一轉道,“我還是去牢裡看看吧。”
無論是年少時的情誼,還是如今的妯娌本分,她都該去送對方一程。彆的王妃當然避之唯恐不及,但嚴霜序點名要見她,便是死前最後的訴求了。
“你不要去,”葉嬌特意囑咐李策,“你去了,就是公事。讓林鏡陪著我,於公於私,沒有錯漏。”
李策目露激賞。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學著謹慎小心、判斷朝局了呢?
想到這裡,又有些心疼。
她原本是肆意活潑無拘無束的人啊。這個京城,還是早早離開吧。
“好,”李策為葉嬌披上披風,道,“牢裡寒冷,快去快回。”
天牢中女囚和男囚分開關押,所以葉嬌沒有見到魏王李琛。
嚴霜序的牢房在最裡麵,這裡雖然陰暗潮濕,但被褥用具俱全,甚至還有一張矮榻供人休息。
嚴霜序沒有坐在榻上。
她背靠牢門,長發披散,典獄官把葉嬌引來,提醒嚴霜序有客來訪,她也沒有動。
葉嬌喚了她一聲。
“嚴姐姐。”
聽到這聲呼喚,嚴霜序仿佛遭到雷擊,她迅速轉過身,雙手穿過牢門,緊緊攥住葉嬌的手臂,力量大得像要嵌進她的皮肉裡去。
“放手!”林鏡上前一步,以手為刀,就要下劈製止。
他一直站在葉嬌身邊,全神戒備,像一隻警惕心很強的獵豹。
葉嬌擋住道“沒事。”
嚴霜序通紅的眼中流下兩行淚。“葉嬌,”她咬著牙,渾身顫抖道,“如今這樣,你滿意了吧?”
葉嬌怔怔地看著她,無話可說。
“我那時不該認識你,”嚴霜序搖著頭,悔恨至極,“我不認識你,從錚就不會認識你,他不認識你,就不會受你蠱惑去救駕!我聽說你們去救駕,就知道全完了,全完了!”
她拽著葉嬌的手臂,狀若瘋狂道“如果你們沒有救駕,我的孩子就不會死!她還那麼小,那麼小!她太難受了,我隻能送她一程,讓她早點結束痛苦。”
“你送她一程?”葉嬌難以置信道,“你不知道今日就……”
今日就會有大夫來診病,就會有藥。但這句話說出口,無疑會讓嚴霜序更加內疚。
一時間,葉嬌心中充滿悲愴無力的情緒。想要安撫嚴霜序,卻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都隻是增加傷痛而已。
“現在你滿意了,”嚴霜序依舊喃喃自語,抓著葉嬌的手臂鬆了些,脖頸像是無法支撐頭顱,歪著頭靠在牢門上,委屈難過悲憤,又楚楚可憐道,“所以,你能不能救救華哥兒?我可以死,但是能不能求你通融,救救他?”
葉嬌反手握住嚴霜序的手,神情悲傷無奈,搖頭道“我沒有這個能力。”
“不,”嚴霜序道,“你是不想幫忙,你不想幫忙!”
她的語氣越來越激動,哭道“你就不怕有一日,你也像我這樣被關入天牢,等候問斬嗎?你救下華哥兒,從錚會承你的情,他會為你做事的!”
“不會的,”葉嬌斷然道,“我和楚王,絕不會謀逆犯上。”
“那可不一定,”嚴霜序一麵流淚,一麵又哈哈大笑,“你和楚王,都是皇帝用來清除異己,為太子上位鋪路的石子。我們死了,魯氏滅了,下一個就輪到你們。對了,有件事你或許還不知道——”
嚴霜序抬手整理頭發,又拉了拉衣襟,做出鄭重其事的樣子,靠近葉嬌的耳朵,卻用一種能震痛耳膜的聲音,大聲道“太子他,喜歡你啊!”
什麼?
“胡言亂語!”葉嬌下意識駁斥,人也退後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