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皇帝麵前,李璋甚至還含著笑意,道“太液池的荷葉已經這麼綠了?兒臣粗心,竟沒有察覺。”
桌案上的紙筆已經收起,皇帝坐在池水邊的石凳上,像一個觀山遊水的富家翁。
聽到李璋的聲音,他的怒氣似乎消散許多,問道“太子聽說過息夫人的故事嗎?”
李璋跪在皇帝麵前,規規矩矩答道“息夫人是春秋時息國國君的妻子,楚王滅息國,將她據為己有。她雖然受寵,卻始終不願意同楚國國王說話。王維曾作《息夫人》詩,讚賞她不忘舊恩的品行。”
這個回答沒有錯漏,但皇帝在意的顯然不是息夫人的品德。
“那你來告訴朕,”皇帝道,“息國因何而滅?”
李璋略微遲疑,皇帝已經開口道“因為楚文王想得到息夫人。”
因為一個女人滅國,這才是一國儲君該提防警惕的事。十四歲時,就在這太液池邊,他已經給過李璋教訓。
或許是因為隔太久,他忘記了吧。
李璋呆怔一瞬,便重重叩首道“兒臣不懂,請父皇明示。”
“這便是朕的明示!”皇帝語氣很重,咳嗽一聲,又道,“眾口鑠金,朕不會被小人挑撥,傷了你我父子二人的和氣。無論是朕的女人,還是皇室其他女人,你若敢碰,朕就敢廢太子!”
李璋的頭仍抵著地麵,渾身顫抖道“兒臣絕不敢背德忘恩,讓父皇失望。”
葉嬌是李璋的弟媳,是皇室女眷;李策曾在晉州查明真相,幫助太子洗脫冤屈。
若碰葉嬌,便是背德。
若傷李策,便是忘恩。
他們都沒有提起“葉嬌”二字,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皇帝揮手道“你回去路上,去立政殿看看你母親。”
李璋叩首起身,額頭有一點紅痕,似乎腫了。
皇帝望著他,歎了口氣“讓杜瀟然給你塗塗藥。”
杜瀟然是皇後宮中的女官,皇帝這麼說,是不想驚動禦醫。
“你覺得朕偏心?”太子剛走,皇帝就看著高福的神情,問道。
“老奴隻是讚歎聖上英明。聖上雖然點到為止,但太子聰慧,必然也懂了。”高福解釋道。
皇帝目色深沉,盯著荷葉許久,才涼聲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朕記得葉嬌還紮過太子一刀,刀口很深,過了一個月,禦醫才說已經愈合。”
皇帝關心太子的身體,常常詢問禦醫。
高福隻是低著頭,沒敢出聲。
“後來!”皇帝突然似想起來什麼,驚聲道,“後來李歹謀逆,在東宮,門簷塌下來,李璋是不是去護葉嬌了?”
“這……”高福道,“當時老奴隻顧著聖上的安危,沒有注意啊。”
“一定是!”皇帝道,“他的頭被砸傷了。”
皇帝頓時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如果李璋隻是對葉嬌有一些好感,被嚴霜序知道了,他警告幾句,太子便會注意分寸。
但如果太子願意舍身救護葉嬌呢?
是不是……
皇帝心中掠過一個想法,但卻瞬間被他否決。
不行,絕不行。
這幾個孩子裡,他對小九付出最少,卻又得到太多。
太子肯舍身救護葉嬌,他那個傻兒子小九,恐怕情願為了葉嬌,死上千百次。
“高福,”皇帝扶著高福的胳膊起身,斷然道,“去政事堂催辦李歹案,務必讓楚王早作定奪。朕要派他和葉嬌離京。”
離京北上,去辦完格桑梅朵的事,就原地就藩吧。
這個晚上,皇後派人前往天牢,一杯毒酒,賜死嚴霜序。
安寢前,皇帝聽說了這件事。
他隻是“嗯”了一聲,便抬起雙臂,讓賢妃為他更換寢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