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規蘇璿!
屋中溫暖起來,人也睡得格外的香,算來,蘇子規也是許久沒睡過懶覺了,小時家貧,雖比不上三更燈火五更雞的讀書人,卻也是日出而作,七八歲上,家中長姐被拐子拐了,也是那時,自己被取名喚作子規,子規,便是姊歸,再此之前,自己名字是什麼,蘇子規也忘得乾淨了。
便是那一年,父母先後去了,再後來,拜師入了明月洲女俠崔月芝的門下,習武的這些年,崔女俠課徒極嚴,稍有懈怠,便加重責,一眾弟子雞鳴而起尚且時時被敲打,哪裡還敢睡懶覺。
行走江湖這二年,不管崔月芝在不在身邊,總是怕有仇家來尋,更是連睡也不敢睡實了。
入宮之後,先是日夜琢磨如何出宮,後是與玉兒相擁取暖,又要暗中傳熱給玉兒,雖每常托病臥床,實則竟無一日睡得好的。
是而,這一日,屋中一暖,蘇子規崩緊的神經也鬆散了,睡得十分香甜。
玉兒到底是宮婢,當差時總是不敢睡實,一大早便起來忙碌。
直到玉兒喚醒蘇子規時,蘇子規道“叫什麼,難得我睡得安穩些。”
玉兒笑道“才人快起吧,一會兒還要去坤均宮給皇後娘娘拜年呢。”
蘇子規含混不清地道“過個年,怎麼這樣麻煩。”
玉兒笑道“例來都是這樣,莫說宮中,便是宮外,這日子裡,但凡大點的人家,又是祭祖,又是各家竄門,不都是這麼麻煩麼?”
蘇子規道“是啊,可不是都這樣麼?也就歲的小孩盼過年呢。是我糊塗了,還當是閨中呢。”說著,從錦被中出來,讓玉兒伺候著穿衣梳妝。玉兒問道“才人的鐲子放哪兒了呢?”
蘇子規道“誰知道撂哪兒了,回頭再找吧,諾大的皇宮裡,還能丟了不成。先帶那一副吧。”
玉兒取出另一副鐲子替蘇子規戴上。蘇子規看了眼手腕上的鐲子,道“怪道世人多想攀龍附鳳呢,果然都是好東西。玉兒,咱們走吧。”
正月初一,六宮妃嬪,朝見皇後,包括皇後在內的每個人的每一個動作皆有定規,不許也不會有人多抬一下頭,多說一個字。
充媛以上的高等妃嬪們穿著層層錦繡的朝服,戴著鳳冠,比之昨日更加隆重。婕妤以下並無朝服,便如昨日一樣裝飾。若在平日裡,這些女子的衣衫往往並不太大差彆,而在今日,屬於哪個品級一望而知。
這厚重的朝服,雖打製得極薄,卻形製繁複,鑲珠嵌寶,是以依舊沉重的金冠,對於很多常年養尊處憂的貴婦來講,已經是一種負擔,但沒有人願意、也沒有人敢於放下。這是負擔,但更是榮耀,是尊榮,是自己一生所不能放下的執著,是旁人追逐的目標,是萬人不及的榮光。
很快,妃嬪朝拜過皇後,在皇後的一聲令下,依著次序退出坤均宮,去往各自宮中。
而後,各宮主位,等待著自己宮中低位妃嬪的朝見。
蘇子規出了坤均宮,扶了玉兒
的手往回沒走幾步,便被皇後身邊的玉環叫回了坤均宮。
皇後的寢殿中,皇後坐在床上,卸下了釵環。陳貴嬪侍立在側。
蘇子規進屋看到二人,心中已猜了個大概。對二人依著禮節請了安,便立在下手,靜待二人言辭。
皇後在上麵溫言笑道“蘇才人昨日睡得怎麼樣?”
蘇子規也不做偽,道“屋中暖和了,自然睡得好了。”
皇後道“如此,本宮便放心了,陳茉兒,有什麼話要對蘇才人說,便當著本宮的麵說罷。”
蘇子規笑著看著二人,隻見陳貴嬪向自己走了兩步,道“蘇妹妹這些日子委屈了。是姐姐做得過了,不該讓妹妹難過。不敢奢望妹妹能原諒姐姐,隻是此事,全是姐姐一人的不是,還望妹妹隻怨恨姐姐一人。”
蘇子規笑道“貴嬪娘娘言重了。蘇子規不過小小才人,貴嬪娘娘想要教訓蘇子規,蘇子規隻有承受的份。隻求您一樣,日後,若蘇子規再有什麼話說錯了、做錯了,隻管將蘇子規傳入令德宮,您要打要罵,想如何教訓,全在於您,隻是,和蘇子規同住一處的宮女,還望您能放過。”
陳貴嬪道“蘇才人好一張利嘴。倒叫姐姐自愧不如了。”
皇後道“蘇才人這些日子委屈了。也怨本宮沒有及時發現。本宮也給蘇才人賠個不是。”
蘇子規看著二人,笑道“皇後娘娘嚴重了,蘇子規不敢委屈,說的也是真心話。”
皇後道“如此,本宮也不再多說什麼。蘇才人雖然自己這樣說,本宮卻不能這樣想,回頭,給蘇才人升個美人,年例的衣裳、銀子,也叫內務府給補上。”
蘇子規道“蘇子規謝皇後娘娘恩典。”
皇後笑道“好了,就這樣吧,你們都下去吧。”
蘇子規道“皇後娘娘,蘇子規還有一言。”
皇後道“你說罷。”
蘇子規道“蘇子規鬥膽問貴嬪娘娘一句,若有一日,皇後娘娘教訓您,教訓得冤枉了,您會怨恨皇後娘娘麼?”
皇後、陳貴嬪二人臉色皆變了一變,陳貴嬪道“自然不會。”
蘇子規燦然一笑,道“那臣妾自然也不會怨恨您。”說罷,向皇後、陳貴嬪二人一福,道“臣妾蘇美人,告退。”說罷,往後退了兩步,便大步流星的離開的坤均宮。
回到鹹宜宮,蘇子規有些暢意,又有些憋屈,所暢意者,是與陳貴嬪的齟齬算是了了,自己又升了品級;所憋屈者,自己不喜歡陳貴嬪這個人,也不喜歡皇後,若在江湖之中,她或者會直接與之刀劍相見,也許一場比試,反而能一笑泯恩愁,或者乾脆不見麵,可是如今,卻隻能與之虛與委蛇。這讓蘇子規心中十分不爽快。
玉兒給蘇子規端上了熱茶,蘇子規喝了一口,想到之前連日來,隻有冷水,心中不忿,將茶盅往前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