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規蘇璿!
蘇子規聽得出外麵說話的是鄧百靈,起身迎了進來,道“鄧姑娘您過來了。”
鄧百靈道“美人見召,不敢不來。再說,我不過來,美人您不是有得是法子麼?”
蘇子規道“鄧姑娘莫要拿這話取笑了。我這個美人,誰還不知道是個虛稱,蘇子規是真心向鄧姑娘求教的。”
鄧百靈道“好,奴才便看看美人的真心能撐多久?”
蘇子規點了點頭,道“請鄧姑娘講解。”
鄧百靈道“頭一件事,先請美人換件單薄、貼身的衣裳。”
蘇子規道了聲“是”,便往裡屋換衣,開櫃見裡麵衣裳隻是幾件冬衣,外衫外裙儘是棉的,蘇子規解了外衣,隻穿裡麵的衣衫便要出來,玉兒攔道“美人,這樣不好吧。”
蘇子規道“有什麼不好的?沒事的,鄧姑娘不是外人的。”
玉兒道“不是,您一向畏冷,奴才怕這樣出去再著了涼。”
蘇子規道“你看那舞姬們,便是深冬,不也是一件單衣麼?怕得什麼?”
玉兒見勸解不過,況又一時想不出主意來,隻得做罷。
鄧百靈見蘇子規穿一件裡衣便出來,也不理會,隻道“學舞的第一件難事,在伸筋。筋骨不夠靈活,任是對樂器,舞意再多了解,也不能跳出值得欣賞的舞蹈來。美人不像我們是自幼習學的,十幾年來,每日在閨房中,筋骨早已僵值,所以,這第一關,美人就要受些苦痛。”
蘇子規斬釘截鐵的道“子規不怕,鄧姑娘隻管教。”心中卻暗道“彎腰窩腿於我不過是尋常事,我又怕得什麼?”
鄧百靈輕鬆地劈了橫叉,道“蘇美人試一試,不必太過勉強自己。”
蘇子規見鄧百靈的橫叉雖不及自己有力,卻是身姿曼妙。
蘇子規雙腿一分,有意克製自己彆往下用力,裝作千金小姐的羞澀模樣,兩條腿不過比肩略寬,便不再往下。
鄧百靈道“蘇美人且隨我到牆邊來。”蘇子規依言到了牆邊,鄧百靈又道“美人靠牆站著。”蘇子規依舊順從地靠牆站立。
鄧百靈道“現在好了,美人開始吧。”
蘇子規依舊是把雙腿分得比肩略寬,鄧百靈將雙手放在蘇子規雙肩之上,用力往下一按。蘇子規輕“啊”了一聲,以示疼痛,隨即雙腿劈開,一個完美的橫叉。
鄧百靈道“蘇美人,如今是有些疼,忍著些,越是叫出聲來,越是忍不過疼來的。”
蘇子規點了點頭,心中遙想當年,初與女俠崔月芝學藝時,第一次橫叉也是這般情形,不過,那時要比如今痛苦得多。那時年紀小,又是真的不會,第一次劈叉,哭喊得驚了林中的飛鳥,師姐覃秋池看這狼狽模樣笑了起來。那時師父罵師姐道“你頭一回時,還不如她呢。”
後來,自己習慣了橫叉,也習慣了各種並不舒坦的姿勢,也習慣了疼痛。
想到以往,蘇子規眼中險些流下淚來。
鄧百靈見了道“如今不過是第一關,蘇美人若是受不了了,奴才回去便是了。”
蘇子規道“無妨,還受得住呢。”
鄧百靈道“美人也彆怨恨奴才,我們這些會舞的人,都是打這麼過來的。人們都覺得小孩子筋骨軟,好往下壓,其實,都是與人本身的肌骨平素活動方向相悖的事,哪有不疼的呢?小孩子縱是筋骨軟,可小孩子還不如大人能忍耐呢。說是好壓,是教舞的人好放下壓,不過是小孩身子輕,再則好管教些罷了。”
蘇子規道“如此,倒叫鄧姑娘受累了。”
鄧百靈道“談不上受不受累,您當日縱是才人之微,亦是皇帝內寵,算是一主,我縱是教坊行首,亦是為奴,美人願意讓奴才教,奴才教便是了。”說罷,鄧百靈把手伸向蘇子規,道“美人起來歇歇吧。這時腿上無力,扶著我的手吧。”
蘇子規將手遞給鄧百靈,站了起來,裝做雙腿無力的模樣,隻立在原地,並不動彈。
鄧百靈對玉兒道“扶你們美人坐下。”
蘇子規道“蘇美人,今兒先到這,這兩日,您勤加練習,奴才三日過來。”
蘇子規道“子規知道了,敢問鄧姑娘一句,這兩日每天要練多久?”
鄧百靈道“至少一炷香吧。多了看美人您。”
蘇子規道“好說。子規再多一句嘴,您當初每日是練習多久?”
鄧百靈道“我們這些人,哪還有個歇字,除了吃飯睡覺伺候師傅,便都在練舞。”
蘇子規點了點頭,道“子規懂了,鄧姑娘您放心。”
鄧百靈道“好,臨了,我再和您說一句這行裡的俗話,一日不練,自己知道,兩日不練,師傅知道,三日不練,全都知道。”
蘇子規點頭道“鄧姑娘說得是,玉兒,替我送送鄧姑娘吧,還有,給鄧姑妨拿二十兩銀子,買花戴吧。”
鄧百靈道“美人的銀子,奴才不收,也不敢收。”
卻說玉兒送鄧百靈走的路上道“鄧姑娘是不喜歡我們美人麼?要是的話,奴才替我們美人給您賠個不是。”
鄧百靈道“是,我不喜歡她,不過,你也不用替她賠不是,談不上。對了,她總得罪人麼?你怎麼想起替她賠不是了?”
玉兒道“我們美人言語上有時不大在意,心中有什麼便說什麼,不像旁人會做偽,有時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其實,人是極好的。”
鄧百靈道“你們美人沒你說的這麼簡單。”
玉兒道“我們美人若真是心機深沉,這些話,您也不敢和我說了。”
鄧百靈笑道“好丫頭,有你想的。我自幼便在宮中供奉,先帝的妃嬪也有幾個想要學舞,用以獻媚君王的,也有學下來了的,也有沒學下來的,可是第一回彎腰窩腿的,沒有一個像你們美人這樣的。”
玉兒道“我們美人怎麼與人不同了,一開始,她不也是雙腿隻能分到兩肩那麼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