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錚與秦泰的雙管齊下,如同兩支出弦的利箭,攜著江寧的民怨與確鑿的證據,破開重重阻礙,直抵京城權力中樞。
由秦泰親自安排,通過錦衣衛最為迅捷穩妥的六百裡加急渠道送出的那份沉甸甸的案卷,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北鎮撫司。錦衣衛指揮使紀綱,這位深得永樂帝信任、執掌詔獄令百官聞風喪膽的人物,在燈下仔細翻閱著這份來自江寧的詳實案卷。
當他看到驗屍格目上“活埋窒息”、“鐵索捆綁”、“蜂蠟封口”等觸目驚心的字眼,看到周瑾利用職權侵吞物資、威脅證人、偽造行蹤的種種行徑,再看到工部侍郎張謙竟敢公然施壓地方、乾擾司法,他那張慣常冷峻的臉上,也不由得浮起一層寒霜。
此案不僅案情惡劣,手段殘忍,更牽扯到官官相護,罔顧人命,正撞在陛下近年來嚴查吏治、安定民心的刀口上。他沒有任何猶豫,當即將案卷連同自己措辭嚴謹、立場鮮明的奏本,一並密封,呈送禦前。
幾乎與此同時,由元娘和梁錚多方奔走、聯絡江寧本地數位德高望重的鄉紳耆老聯名簽署的訴狀,也通過都察院一位素有清名的禦史,遞到了通政司。訴狀中,鄉紳們以懇切而悲憤的筆觸,詳細陳述了沈家孤兒寡母之冤、沈阿福慘死之狀、周瑾平日倚仗權勢欺壓鄉裡的惡行,以及地方官府一度因受壓力而拖延辦案的隱情,字字泣血,句句含悲,懇求朝廷為民做主,伸張正義,勿使凶徒逍遙,寒了天下工匠百姓之心。
這兩股來自不同渠道、卻指向同一目標的力量,彙聚到京城,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震動。都察院禦史風聞奏事,據理力爭;刑部官員審閱案卷後,亦覺得案情清晰,證據鏈完整,實在沒有拖延或模糊處理之理。最終,這份凝聚了無數人心血與期盼的案卷,擺在了永樂皇帝朱棣的禦案之上。
朱棣這位以鐵腕著稱的帝王,覽奏之後,龍顏震怒。他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在他彰顯新朝氣象之際,竟有官員在其重點關注的織造事務中,發生如此酷烈迫害工匠的命案,更有朝廷大員為其張目!這無異於在他眼皮底下挑戰皇權、敗壞綱紀!他當即提起朱筆,在奏章上揮毫批下遒勁有力的十字:“工匠亦朕之子民,豈容凶徒殘害?著即刻公審,查明案情,嚴懲凶手,以儆效尤!若有官員徇私阻撓,一體查辦!”
聖意明確,勢不可擋!如同一聲驚雷,炸響在沉悶的官場之上。
當這道措辭嚴厲的批複以明發上諭的形式,由快馬傳回江寧時,整個江寧官場為之震動。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傳遍了縣衙內外。張謙安排在江寧的眼線第一時間將消息傳回,這位工部侍郎得知後,臉色瞬間灰敗如土,他知道大勢已去,自己若再糾纏,恐怕真要被“一體查辦”了,連忙倉皇收拾行裝,連場麵上的辭行都顧不上,便如同喪家之犬般,灰溜溜地逃離了江寧這個是非之地。
而江寧縣知縣王守成,在接到這份帶著煌煌天威的上諭時,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兩股戰戰,幾乎站立不穩。他回想起自己之前受張謙脅迫,拖延辦案的舉動,後怕得冷汗浸透了重重衣衫。他再也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整理衣冠,一路小跑著親自來到梁錚等人的臨時住所,臉上堆滿了前所未有的謙卑與惶恐,一揖到地,聲音顫抖地表示:“下官……下官之前糊塗,險些誤了朝廷大事!如今既有陛下明旨,下官定當竭儘全力,即刻準備公審一應事宜,全力配合梁大人、秦大人查案,絕不敢再有半分延誤!”
最大的障礙被雷霆萬鈞之勢掃清,梁錚、秦泰、元元等人心中都鬆了一口氣,但並未放鬆,立刻投入到公審前最後的準備工作中。眼下最關鍵的一環,便是要讓主犯周瑾,在鐵證麵前,再也無法狡辯,徹底認罪伏法。
梁錚再次於縣衙二堂提審周瑾。此時的周瑾,雖身陷囹圄多日,麵色憔悴,眼窩深陷,但眼神深處仍殘留著一絲慣有的狡猾與僥幸,以及倚仗張謙這棵“大樹”的最後一點頑固。他被衙役押上來時,依舊強撐著那點可憐的體麵,試圖重複那套早已千瘡百孔的“勸架意外”、“柳含煙因愛生恨誣陷”的荒謬說辭。
“周瑾,”梁錚不再與他多費唇舌,直接對旁邊的衙役揮了揮手。衙役會意,將兩樣用托盤盛放的物件,端到了周瑾麵前。一樣是之前從他派去銷毀骸骨的心腹手下身上當場搜出的、代表著其織坊管事身份的烏木令牌;另一樣,則是柳含煙在恐懼與勇氣的交織下,最終交出的、那張寫有露骨威脅言語並清晰蓋有私人印鑒的“保證書”。
“這麵令牌,是你身為織坊管事的信物,沒錯吧?”梁錚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周瑾瞥了一眼那熟悉的令牌,喉嚨滾動了一下,含糊地應了一聲:“是……是小人的。”
梁錚不再多問,伸手拿起那張折疊的保證書,緩緩展開,將末尾那個殷紅刺目、線條清晰的私人印鑒,展示在周瑾眼前,目光如電,直射其心:“那麼這個印鑒,你又作何解釋?柳含煙聲稱,這是你當日威脅她時,親筆寫下並親手加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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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的瞳孔驟然收縮,如同被強光刺痛,他強自鎮定,色厲內荏地提高嗓音:“這……這印鑒!這印鑒定然是偽造的!對,一定是柳含煙那賤人,不知從哪裡找人仿刻,故意偽造來陷害我的!大人明鑒啊!”
“偽造?”梁錚冷笑一聲,那笑聲中充滿了嘲諷與洞悉一切的寒意。他不再多言,伸手拿起托盤裡那麵烏木令牌,將令牌背麵同樣陰刻著的、略小一圈但紋路細節完全一致的私人印鑒,與保證書上的朱紅印鑒並排舉起,幾乎要湊到周瑾的眼前,“周瑾!你且睜大眼睛,仔仔細細地看清楚!這令牌背麵所刻的印文,與這保證書上所蓋的印鑒,無論是印文的筆畫走勢、轉折角度、線條粗細,還是邊緣因常年使用磕碰造成的細微崩缺痕跡,都完全吻合,分毫不差!這分明是同一枚印章所出!你還要在這裡信口雌黃,妄圖以‘偽造’二字蒙混過關嗎?!”
這直觀到極點的、無可辯駁的對比,如同最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周瑾緊繃脆弱的心防之上。他死死盯著那兩枚在光線下幾乎重疊在一起的印鑒,眼中的僥幸、頑固如同冰雪遇陽,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慌亂與絕望。他嘴唇劇烈地哆嗦著,臉色由慘白轉為死灰,身體裡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再也支撐不住那強裝出來的鎮定,膝蓋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
與此同時,元元那邊也帶來了將物證鏈徹底閉合的關鍵一環。她親自帶著秦泰的屬下,再次前往福記布莊,在表明身份和來意後,調閱了布莊去年全年的詳細銷售與出貨賬本。
經過耐心細致的核對,終於在賬本上找到了明確記錄:周瑾購買那十匹特殊的雙經雙緯青布後,僅有五匹被登記送入了織坊庫房,而庫房記錄顯示這五匹布也並未用於製作工服,而另外五匹,根據當日負責送貨的夥計在掌櫃提醒下的模糊回憶,以及賬本上一條簡短的、指向不明的備注,極有可能被運往了……桑園方向!
這恰好與包裹骸骨的青布碎片來源相互印證,也與柳含煙證詞中提及的,周瑾等人埋屍時,似乎有用布料墊襯或包裹屍身以方便搬運、減少痕跡的細節隱隱吻合。
私印對證,鐵證如山!物證鏈條,環環相扣,徹底閉合!周瑾的罪行,已然被牢牢釘死,再無任何脫罪的可能。公審的舞台上,隻待最後一場大幕拉開,便可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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