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的突然離世，如同一記悶雷重重地劈在陳麗的心上。她跪在靈堂前，一身素白的孝服襯得她臉色愈發慘白。嗩呐聲嗚咽著，像一把鈍刀來回割著她的神經。紙錢在火盆裡蜷曲成灰，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砸進灰燼裡，濺起細小的塵埃。
“二舅……我對不起你……我還有十萬元沒給還過去，我知道你心裡惦記這筆錢……”她哽咽得幾乎喘不上氣，手指死死攥著未燒完的紙錢邊角：“我本來這幾天來看你，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走了……”話語碎在嗚咽裡，誰也聽不清她究竟在懺悔什麼。隻有火盆裡突然竄高的火苗，像在回應她灼痛的自責。
出殯那天飄著冷雨。陳麗拉著長孝走在送葬隊伍中間，在陣陣哭聲中，走向墓地。由於墓地在麥田裡，半尺高的麥子被踏出一條道兒，伴隨著雨水的泥濘。新翻墳前，是一串又一串的腳印。她看著棺材緩緩降入墓穴，恍惚想起小時候二舅馱著她看社戲，那寬厚的後背如今正在泥土下已經毫無溫度。
頭七剛過，陳麗還沒從喪親的悲痛中緩過神，一封燙著金字的法院傳票便刺進了她的生活，像一把冰冷的刀，硬生生劃開了她尚未愈合的傷口。傳票上清晰地印著她的名字，通知她在某月某日到“第三民事審判庭”接受庭審。她盯著那行鉛字，手指微微發抖——老沈的兒媳婦終究還是把她告了。
開庭那天，陳麗坐在被告席上，聽著老沈兒媳婦的陳述，她聲音尖利得像一把銼刀，刮得人耳膜生疼。她一口一個“耍賴”、“卑鄙”，字字如刀，戳得陳麗心口發顫。每說一句，陳麗就忍不住縮一下肩膀，仿佛那些話不是從嘴裡說出來的，而是直接紮進她皮肉裡的釘子。她低著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恨不得地上裂開一道縫，讓她立刻鑽進去，躲開這鋪天蓋地的羞辱。
輪到陳麗陳述時，她隻覺得喉嚨裡堵著一團棉花，又澀又苦，像是塞滿了淚水和血水。她聲音顫抖，幾乎泣不成聲，隻能斷斷續續地承認，欠賬是事實，她不想多做辯解。法官知道賈三集資詐騙的案子，特意提到陳麗也是受害者之一，最終調解讓她在半年內分兩次還清。可老沈兒媳婦一聽就炸了，尖聲嚷道：“半年？我等不了！我也有銀行貸款要還，她拖得起，我可拖不起！”
法官皺了皺眉，沒再多說，匆匆離開了——他還有彆的經濟案子要審。
走出法院大門，冷風一吹，陳麗才發覺自己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追上老沈兒媳婦，低聲下氣地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的……你彆半夜發信息罵我了，我快撐不住了……”
可對方隻是冷笑一聲，眼神像刀子一樣剜過來：“現在交給法庭了，我可不會給你求情！你要是敢不按時還錢，我非讓你坐牢不可！”
這句話像一記悶棍，狠狠砸在陳麗頭上。她眼前一黑，恍惚間覺得自己一腳踏空，正往地獄裡墜。可下一秒，她又猛地攥緊拳頭，心裡冒出一個念頭：“怕什麼？我還有那瓶價值80萬的梅瓶呢！”
這個念頭像一劑強心針，猛地紮進陳麗混沌的思緒裡。她原本有點蜷縮的腰，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攥著包帶的手指也漸漸鬆開。是啊，她還沒到山窮水儘的地步——那個青花梅瓶，此刻就躺在廣州那個公司裡，江經理那“500萬的”的預判，仿佛還在耳邊回響，這是她的希望，是她走出泥潭的支撐。
這麼一想，陳麗的腳步不自覺地輕快起來。法院門口那株高大的梧桐樹上，不知何時落了幾隻麻雀，正嘰嘰喳喳地叫著。她抬頭看了看天，發現陰雲不知什麼時候散開了，一束陽光正斜斜地照在自己的身上。
“不就是十五萬嗎？多大的事兒？等梅瓶一出手，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想到這裡，陳麗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了自我安慰的微笑。她騎上放在路邊的摩托車。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像個招展的旗幟，激勵她在人來車往的大街上奔馳。
陳麗剛到了自家樓下，停好摩托車，就接到徐毛毛的電話，說鄭文斌要來。
鄭文斌和他的團隊成員，儘管給陳麗的那隻梅瓶總共報出了10萬元的價格，惹得陳麗不太高興，抱著東西悻悻離開了。但他從徐毛毛賣給他的那個宋代小盞上，從徐毛毛的手機圖片裡看到了鳳冠等東西，這些東西像魂兒似的勾引著他，使他好奇，使他有了探究的衝動。因此，他主動來到了鳳城市。出發之前，才給徐毛毛打了電話。
接到鄭文斌的電話後，徐毛毛首先打電話在盛盈賓館訂了一個房子，因為她知道鳳冠和那些小東西在顧盈盈這裡放著，讓客戶住在這裡，看東西方便一點。其次她又告訴了王年年，說西安那個大藏家要來了，準備買點東西，讓他來也認識一下，順便陪陪這個客戶。王年年答應了，說他在鄭文斌到達之前進城。
為什麼要告訴王年年呢？因為她知道那個瓷器已經交到廣州了，眼下隻有鳳冠這些東西。而她發現，鄭文斌的重心在瓷器上。通過廣州人給那個梅瓶的定價，她發現瓷器的價格遠遠高於其他。所以，讓王年年認識一下鄭文斌，說不一定以後王年年遇到好一點的瓷器了，起碼有鄭文斌這個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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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她才告訴了陳麗：鄭文斌今天要來。
“他來乾嘛？心真黑，把梅瓶的價格壓得那麼低。”
“肯定是看上咱們的東西，才來的嘛。”徐毛毛說。
“那……梅瓶已經送到了廣州了。”
“除了梅瓶，再沒彆的了？”
陳麗怕路過人聽見，捂住嘴壓低聲音說道：“如果梅瓶能拍賣成交了，那鳳冠和手鐲那些東西，我不想賣了，給咱們留著。尤其鳳冠，在我心目中，它比梅瓶價值好啊。”
“人家已經在來的路上，賣不賣，起碼讓人家看一下嘛。他隻看過梅瓶，還沒看到鳳冠的實物呢，讓他眼饞眼饞，起碼讓他知道，咱們鳳城有好東西呢。”
“你這麼一說，挺有道理。”陳麗說：“那提前得給顧盈盈說一下。”
“肯定要給說，提前把東西拿出來。這個事交給你了，我等得接鄭總。不過，如果鄭文斌看上鳳冠，價格也給的差不多，就賣了吧，東西是死的，錢是活的。你又不是顧盈盈，手裡有房產，有豪宅。錢寬展了，起碼能買幾套房子啊。咱們鳳城市，在海南、北京買房的人都挺多呢。”
這句話一下像點通了陳麗，立即微笑道：“好好好，還是你腦子靈光。你是生意人，客戶又是你介紹來的，在談生意方麵，你有經驗，你看得給咱們把握吧，反正賣得高，你的提成高。”
徐毛毛說：“那就好，既然你信任我，那我就看得給你拿捏，但你要沉住氣，配合好我呀。”
陳麗說：“沒問題！”
徐毛毛在電話上給陳麗交代完畢，就去收拾頭發，打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來接待鄭文斌。吃飯的地方她也定下了，既有農家樂的特色，也有檔次。至於鄭文斌在鳳城的旅遊路線，她心裡也有大致的規劃：譬如史前齊家文化遺址、戰國車馬遺址、秦代古道遺址、唐宋明清名人故居、紅色革命遺址、包括地方特色小鎮等景觀，這些地方都是外地人，必去的地方。
因為任何買賣，都不是一看就能成交的，需要一個認知和議價的過程。利用這個機會，帶他走一走看一看，至少能增進友誼。
就在徐毛毛收拾頭發時，顧盈盈打來電話，讓徐毛毛到她的辦公室去一下，說她在賓館。徐毛毛說：“我馬上就完了，完了我過來。”
原來，陳麗接到了徐毛毛的電話後，就趕緊告訴了顧盈盈，說西安那個姓鄭的客戶，今天來要看鳳冠，可能有買的意思。
“就是你們上次去西安見的那個人？”顧盈盈問。
“就是的。當初那個人把梅瓶價格壓得那麼低，我心裡都生氣了，沒想到他還主動來了。徐毛毛說，上門的生意好做。鳳冠這些東西，他看到圖片了，他能主動來，估計有買的意思。”陳麗說。
電話那邊的顧盈盈停頓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了，你把徐毛毛的電話給我發來，我問一下情況。”
這不，徐毛毛接到顧盈盈的電話後，很快就到了盛盈賓館——顧盈盈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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