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大比武上那袋金燦燦的玉米麵,最終沒能全進廖奎一個人的肚子。在老王頭眼巴巴的注視和“技術小組活動經費”的歪理下,以及想到張小花那副暖心的手套,廖奎還是掰了一大半下來,分彆悄悄塞給了老王頭和張小花家一些。剩下的,他混合著之前采集的野菜,蒸了幾頓實實在在的菜窩頭,總算讓肚子裡有了幾天踏實的感覺。
春天,像個羞澀又倔強的姑娘,終於開始展現她的力量。積雪徹底消融,露出下麵濕潤的、帶著草芽清香的泥土。河邊的柳樹抽出了嫩黃的芽苞,地裡越冬的麥苗也開始返青,雖然依舊瘦弱,但總算給這片飽經風霜的土地增添了一抹希望的綠色。
春耕的準備工作,成了公社當前的頭等大事。犁地、送糞、修理農具……所有人都被動員起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忙碌而又帶著些許期盼的氣息。
廖奎發現,他在這片忙碌中的處境,發生了微妙而顯著的變化。
以前,他就像個透明的影子,分配活計的時候,乾事總是最後才想起他,給的也多是些邊角料或者重體力卻沒技術含量的活兒。人們看他的眼神,要麼是漠然,要麼是帶著點因他“成分”和“落後思想”而產生的疏離。
但現在,不一樣了。
當他扛著鐵鍬走向分配好的地塊時,會有相熟或不那麼相熟的社員主動跟他打招呼:
“奎子,來了?”
“廖奎,這邊土硬,咱倆搭把手?”
甚至有人會湊過來,壓低聲音問:“奎子,你家那自留地的畦子打得不賴啊,有啥訣竅沒?”這估計是把他識彆野菜和砍柴的“精準”聯想到種地上了)。
雖然問題五花八門,有些甚至啼笑皆非,但那種帶著一絲請教、一絲好奇,甚至一絲隱約敬畏的態度,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連負責分配任務的乾事,現在也會在派活時多問一句:“廖奎,你看這修理水車的榫卯活兒,你能不能瞅瞅?”
這一切,都源於過去那個冬天裡發生的一連串事件:那場尷尬又驚豔的觀摩會,那神乎其神的“誤差99克”,那治好的病豬和辨出的毒蘑菇,還有那砍柴比武上展現出的、超越常理的“效率”。
“廖奎”這個名字,在紅星公社社員的心裡,已經悄然從一個“守著舊手藝的落後分子”,轉變成了一個“有點本事、甚至有點神秘的怪人”。他的“手藝”,不再僅僅是殺豬,而是涵蓋了許多讓人看不透又覺得有用的方麵。
這種變化,讓廖奎既有些不適應,心裡又隱隱有些複雜的慰藉。他依舊話不多,乾活賣力,但脊梁骨似乎比以前挺直了些。
【階段性總結:宿主初步完成‘手藝正名’及‘生存奠基’階段。】
【當前狀態評估:】
·社會認可度:從‘負麵’提升至‘中性偏正麵’,‘能人’形象初步建立。
·技能掌握:核心技藝殺豬)獲係統強化,並拓展基礎生存技能砍柴、辨識、獸醫)。
·人際關係:建立初步核心聯係張小花、老王頭、趙小深),與關鍵人物李主任、陳衛紅)關係破冰。
·資源狀況:依舊貧困,但獲得微量外部資源輸入趙小渠道),生存壓力略有緩解。
·係統開發:解鎖虛擬訓練場,進入技能快速提升通道。
【下一階段預示:機遇與挑戰並存,聲望將帶來更大舞台與更嚴峻考驗。】
係統的總結冷冰冰的,但廖奎看著那“中性偏正麵”和“能人形象”,心裡還是鬆了口氣。至少,不用再天天擔心被拉出去當典型批判了。
這天傍晚,收工回來,廖奎正就著鹹菜疙瘩啃最後一個玉米麵野菜窩頭,院門被敲響了。來的不是老王頭,也不是張小花,而是監視乾事小陳。
小陳依舊戴著那副眼鏡,表情嚴肅,但眼神裡少了幾分之前的審視,多了些公事公辦的意味。
“廖奎同誌,”他開口道,“李主任讓我通知你,明天上午,去公社管委會一趟。”
廖奎心裡咯噔一下,嘴裡窩頭差點噎住。去管委會?李主任找他?這剛消停幾天,難道又出什麼幺蛾子了?他腦海裡瞬間閃過觀摩會、黑市、甚至老王頭那套“係統豬肉”的歪理……
小陳似乎看出他的緊張,推了推眼鏡,補充了一句:“是關於公社養豬場的一些問題,想聽聽你的意見。”說完,也沒多停留,轉身就走了。
養豬場?聽聽我的意見?
廖奎愣在原地,嘴裡的窩頭都忘了嚼。
李主任,那個曾經在大會上點名批評他“資本主義尾巴”的公社最高領導,現在要正式“聽取”他一個殺豬匠關於養豬的“意見”?
這世道,變化得讓他有點眼花繚亂。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那副露指手套,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溫暖的布料,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又想起虛擬訓練場裡那頭被他“盲解”得慘不忍睹的虛擬豬,以及係統發布的、要求他進一步學習《母豬產後護理》殘卷和《公社養豬手冊》中飼料配比部分的新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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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手藝”的路,並不僅僅是磨快殺豬刀那麼簡單。
他把最後一口窩頭塞進嘴裡,慢慢咀嚼著,目光投向窗外。
晚霞將天空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院角那棵老榆樹的枝頭,已經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綠意。
春天,真的來了。
而屬於他廖奎的,充滿未知的“春天”,似乎也才剛剛開始。
他不知道明天李主任會跟他說什麼,不知道那所謂的“技術小組”會不會被正式提上日程,不知道趙小深的“渠道”還能帶來什麼,不知道張小花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裡還藏著多少他看不懂的心思,更不知道腦子裡那個時不時“社畜”發作的係統,下次又會給他出什麼幺蛾子。
他隻知道,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僅僅蹲在角落,守著祖傳的刀和滿腔的憋屈了。
風已起於青萍之末。
他這條原本隻能在淤泥裡打滾的土魚,似乎終於被這股風吹動,就要被卷進更大、更深的河流裡去了。
是福是禍,唯有向前。
春耕的忙碌像一張無形的網,將紅星公社的每個社員都籠罩其中。空氣裡混雜著新翻泥土的腥氣、牲畜糞便的漚肥味兒,以及人們汗水裡透出的那股子對收獲的渺茫期盼。廖奎發現自己確實“今時不同往日”了,派給他的不再全是掄鎬刨凍土或者肩扛手提的純力氣活兒,偶爾也會有些需要點“眼力見”和“巧勁兒”的工分——比如修理那架吱呀亂響的老舊木犁,評判那頭脾氣倔強的老黃牛到底是不是在偷奸耍滑裝腿瘸。他甚至能感覺到,小組長在記工分時,落在他名字後麵的那個數字,似乎也比往年同期要“豐滿”那麼一點點。
這變化細微卻實在,像早春河麵冰層下悄然流動的活水,讓廖奎那顆習慣了沉寂和壓抑的心,也泛起幾絲微瀾。他開始更頻繁地使用【基礎洞察人際)】,雖然效果依舊微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人,但至少能讓他分辨出哪些打招呼是純粹客套,哪些搭訕背後藏著點真心實意的請教,以及……哪些是老王頭那種,明顯憋著壞水或者準備拉他下水的試探性笑容。
就比如現在。
日頭剛偏西,春耕的哨聲歇了,社員們三三兩兩往家走。廖奎正低頭琢磨著係統虛擬訓練場裡新解鎖的【母豬產後常見急症模擬處置】——那虛擬母豬難產抽搐的場麵實在有點挑戰他的神經——肩膀就被人從後麵重重拍了一下。
“奎子!嘿!發什麼癔症呢?叫你好幾聲了!”老王頭那張褶子裡都藏著算計的臉湊了過來,嘴裡噴出的旱煙味兒混合著一天勞作後的汗氣,極具衝擊力。
廖奎默默往後挪了半步,撩起眼皮看他:“聽見了。有事?”
“大事!天大的好事!”老王頭一雙小眼睛鋥亮,左右瞅瞅,壓低了聲音,神秘得像地下工作者接頭,“走,路上說,路上說!劉嫂子兒也在前麵等著呢!”
劉嫂子兒就是養豬場的劉寡婦。廖奎心裡一動,想起前幾天隱約聽人議論,說公社養豬場最近好像不太平,小豬崽接二連三地“折損”。他當時沒太往心裡去,養豬死崽,在這年頭不算稀奇。可看老王頭這架勢,莫非……
他沒做聲,跟著老王頭沿著田間土路往村子的方向走。路邊的楊樹已經綻開了毛茸茸的嫩芽,像掛了一樹的小毛毛蟲。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老王頭一路上嘴就沒停過。
“我說奎子,你小子這回可是要撞大運了!”老王頭揮舞著胳膊,唾沫星子在金色的光暈裡飛舞,“知道不?上頭下了死命令!硬指標!要擴大生豬存欄量!說是關係到咱工農聯盟的肉盤子,關係到社會主義建設成果!”
廖奎“嗯”了一聲,這風聲他前幾天在公社食堂吃飯時,好像聽李主任拿著喇叭含糊地提過一嘴,當時沒人在意。畢竟,口號年年有,肚子天天餓。
“你彆不當事兒!”老王頭見廖奎反應平淡,有點著急,“這次不一樣!聽說縣裡動了真格的,要層層考核,跟年底評先進、分配物資掛鉤!李主任這幾天嘴角都起泡了!為啥?就因為他那寶貝養豬場不爭氣啊!”
他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股子幸災樂禍和急於分享秘密的興奮:“劉嫂子兒偷偷跟我說的,開春到現在,下了三窩豬崽,死了快一半!拉稀的、喘氣的、不吃食的……五花八門!把養豬場那幾個老娘們兒急得,拜菩薩的心都有了!李主任昨天去視察,臉黑得跟鍋底似的,把負責獸醫工作的老孫頭罵得狗血淋頭,說他白吃了公社那麼多年的飯!”
廖奎皺了皺眉。豬崽成活率低,這問題確實棘手。他腦子裡那本被係統強製學習的《公社養豬手冊》自動翻頁,上麵倒是寫了不少預防措施,什麼“保持圈舍乾燥衛生”、“注意母豬營養”、“定期消毒”……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年頭,人都吃不飽,哪有餘糧精細伺候豬?乾燥衛生?連陰雨一來,豬圈跟泥潭差不多。消毒?石灰都是緊俏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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