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廖奎停下腳步，看著老王頭。他們已經走到了村口那棵大槐樹下，劉寡婦果然等在那裡，不停地搓著手，臉上寫滿了焦慮。
“所以？所以你的機會來了啊，我的廖大能人！”老王頭一拍大腿，仿佛在宣布一個偉大的發現，“劉嫂子兒，你來說！”
劉寡婦見到廖奎，像見了救星，幾步搶上前，也顧不得避嫌，一把抓住廖奎的胳膊：“奎子！廖奎！這回你可一定得幫幫嫂子子，幫幫養豬場啊！”
她語速又快又急，帶著哭腔：“那些豬崽死得忒可憐了！俺們是啥法兒都想了，土方子也試了，不管用啊！再這麼死下去，彆說完成上級任務，怕是連公社過年殺年豬的指望都沒了！李主任放了話，誰要是能解決這難題，就是給公社立了大功！是大功一件啊！”
老王頭在一旁猛點頭，補充道：“沒錯！奎子，你想想，你現在是有本事的人！觀摩會露了臉，治好了病豬，連毒蘑菇都認得！這豬崽的事兒，你指定有辦法！隻要你能把豬崽成活率搞上去，李主任還不得把你當祖宗供起來？到時候，好處能少了你的？工分？獎勵？甚至……嘿嘿，你那‘上中農’的帽子，說不定都能鬆動鬆動！”
最後這句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廖奎心湖，漾開了一圈漣漪。成分，是他心頭一根堅硬的刺。老王頭這話，無疑戳中了他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渴望。
但他還沒被這“大餅”砸暈。他掙開劉寡婦的手，沉默了一會兒，才悶聲問：“我怎麼幫？我又不是獸醫。”他確實有【基礎獸醫診斷被動）】，但這技能時靈時不靈，而且主要針對的是常見豬病表征觀察，對於剛出生、抵抗力極弱的小豬崽，他心裡也沒底。
“哎呀！你廖奎的本事，誰不知道？”老王頭一副“你彆謙虛”的表情，“你家祖傳就是跟豬打交道的！殺豬殺得明白，養豬還能差了？再說了，你不是還會……還會那個啥……‘聽’嗎？”他擠眉弄眼，暗示廖奎那個“懂豬語”的傳聞。
廖奎嘴角抽了抽。那該死的【諦聽術】被動觸發，差點讓他在演示會上出大洋相，現在倒成了他的“招牌技能”了？
劉寡婦也連忙道：“對對對！奎子，你就去豬圈‘聽聽’，看那些豬崽到底為啥不舒服？是冷了？餓了？還是得了啥俺們看不出的毛病？你給斷斷！需要啥草藥，俺們去後山給你薅！需要啥特彆的照顧，俺們照你說的做！”
就在這時，廖奎腦海裡的係統界麵準時亮起，毫無感情的文字浮現：
【檢測到關聯事件觸發。】
【階段性機遇任務發布：‘豬崽拯救者’】
【任務描述：紅星公社養豬場正麵臨嚴重的豬崽成活率危機，直接影響上級生豬存欄指標完成。宿主已被視為潛在解決者。請介入此事，查明豬崽大量死亡的主要原因01），並提出至少一項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01）。】
【任務獎勵：經驗值若乾，係統貨幣若乾，隨機技能碎片x1。特殊獎勵：根據任務完成評價，可能提升‘技術小組’成立幾率及初始聲望。】
【失敗懲罰：無但將錯失重要發展機遇，並可能導致李主任失望，聲望受損）。】
【提示：可結合《母豬產後護理》殘卷、《公社養豬手冊》及已解鎖技能進行綜合判斷。虛擬訓練場已開放‘幼畜常見疾病識彆’模擬模塊需消耗額外精神負荷）。】
得，這下想躲也躲不開了。係統這“社畜”還真是見縫插針，一刻不讓他清閒。廖奎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看了看滿臉期盼的劉寡婦，又看了看擠眉弄眼、一副“我看好你”模樣的老王頭，最後目光落在遠處公社管委會那排灰撲撲的房子上。李主任嘴角起泡的樣子，他似乎能想象得到。
“我……”廖奎張了張嘴，聲音有些乾澀，“我先去看看再說。不一定成。”
“哎喲！隻要你肯去就行！”劉寡婦喜出望外，雙手合十，差點就要拜下去。
老王頭更是眉開眼笑，用力拍著廖奎的後背：“這就對了嘛！走走走！現在就去！趁天還沒黑！劉嫂子兒，前頭帶路！”
於是，在夕陽的餘暉徹底被遠山吞沒之前，廖奎被半推半搡地帶到了位於公社大院後身的養豬場。
還沒走近，一股濃烈的、混雜著飼料酸味、糞便臭味和某種病弱牲畜特有腥臊的氣味就撲麵而來。豬圈的圍牆是用碎石和黃泥壘的，低矮破敗。幾個豬圈裡，幾頭肚皮耷拉在地上的老母豬正有氣無力地躺著，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旁邊用稻草圍起來的“育嬰區”裡，能看到一些粉嫩嫩、但明顯精神不濟的小豬崽擠作一團，有的在輕微腹瀉，排泄物沾臟了皮毛；有的呼吸急促，小肚子一鼓一鼓；還有的乾脆一動不動，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已經沒了氣息。
景象確實不容樂觀。
劉寡婦指著那些小豬崽，眼圈又紅了：“你看，就這德行。喂米湯不吃，喂嚼碎的菜葉子也不香。拉稀止不住，看著就一天天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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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奎沒說話，默默走到一個豬圈旁，目光掃過那些病懨懨的小豬。【基礎獸醫診斷被動）】似乎起了一點作用，他能更清晰地觀察到小豬崽眼角的分泌物、皮毛的粗糙程度以及糞便的異常性狀。但具體病因，依舊模糊。
他猶豫了一下，嘗試著集中精神，希望能主動觸發那不靠譜的【諦聽術】。然而，耳邊除了風聲、母豬的哼唧、小豬微弱的尖叫以及遠處村落隱約傳來的嘈雜，什麼特彆的“心聲”也沒有。
看來這技能是真·被動，不受他控製。
正當他有些失望時，腦子裡靈光一閃，想起了《母豬產後護理》殘卷上的一段話，似乎提到了新生豬崽在早春時節，容易因“地氣寒濕，母體羸弱”而導致“脾胃受寒，瀉痢不止”。
地氣寒濕……廖奎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豬圈的地麵。冰冷，潮濕，雖然鋪了層稻草，但底層早已被糞尿浸透，結成了硬塊，散發著陰冷的氣息。再看那擋風的草簾，也是破破爛爛，根本擋不住初春夜晚依舊料峭的寒風。
他又看向那些母豬，大多瘦骨嶙峋，奶水想必也不充裕。人尚且吃不飽，豬的飼料又能好到哪裡去？多半是些麩皮、野菜、泔水混合的東西，營養堪憂。
或許，問題的根源，不僅僅是某一種具體的“病”，而是這惡劣的生存環境，加上母體營養不足，導致豬崽先天孱弱，後天失養，這才大規模病倒。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插了進來：“喲！這不是廖奎嗎？怎麼，殺豬的手藝不夠施展，跑到養豬場來‘視察’工作了？”
廖奎回頭，隻見養豬場名義上的技術員老孫頭，正背著手，一臉陰陽怪氣地站在不遠處。老孫頭五十多歲年紀，乾瘦，戴著頂破帽子，據說年輕時跟鄰村的騸匠學過幾天，平時就負責給豬看看小病，打打防疫針如果有的打的話）。這次豬崽大量死亡，他壓力最大，此刻見到廖奎這個“外來和尚”，自然沒什麼好臉色。
劉寡婦趕緊打圓場：“孫師傅，是我請廖奎來看看的，他……他興許有啥好法子……”
“好法子？”老孫頭嗤笑一聲，斜眼看著廖奎，“他能有啥好法子？莫非還能跟豬嘮嗑，問問它們哪兒不舒服？哼，裝神弄鬼！養豬是科學！靠的是經驗！他一個殺豬的，懂個屁！”
廖奎懶得跟他爭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對劉寡婦和老王頭說：“圈裡太冷太潮，母豬太瘦。先想辦法弄點乾爽的墊草，把漏風的地方堵一堵。母豬的食裡，看看能不能加點豆餅或者魚粉，實在沒有，多加點鹽也能促進食欲。”
他說的這些，部分是來自《母豬產後護理》的提示，部分是他自己觀察和基於常識的判斷。
老孫頭一聽，更來勁了：“聽聽！這都是啥？加豆餅？加魚粉？說得輕巧！那都是金貴東西，上哪兒弄去？還加鹽？鹹壞了你負責？我就說他是瞎指揮！”
廖奎沒理他，繼續對劉寡婦說：“拉稀的小豬，試試用鍋底灰拌點大蒜汁喂看看，或者找點馬齒莧熬水。”這都是些民間土方，殘卷上和係統提供的知識庫裡也有類似記載，死馬當活馬醫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該看的看了，能想到的也說了。具體有沒有用，他心裡也沒底。係統的任務提示是“查明主要原因”和“提出解決方案”，他現在隻能算完成了一半。
老王頭趕緊跟上，走出養豬場範圍，才小聲嘀咕：“這老孫頭，自己沒本事，還瞧不起人！奎子，你彆往心裡去。我覺得你說得在理！那豬圈，我看了都嫌冷！”
廖奎沒接話，抬頭看了看天色。暮色四合，最後一抹亮光正在天邊掙紮。一陣涼風吹過，帶著濕氣，看來今晚可能要下雨。
這鬼天氣，對那群小豬崽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老王頭還在耳邊絮叨：“……這事兒要是辦成了，絕對是大功一件！李主任肯定得記你頭功！到時候，咱們那‘技術小組’……”
廖奎停下腳步，看著老王頭，終於問出了心裡的疑惑：“你為啥對這事這麼上心？”
老王頭一愣，隨即訕訕地笑了，搓著手：“瞧你說的，我這不是……為了集體嘛！當然，嘿嘿，要是真立了功，獎勵下來，你奎子手指縫裡漏點，也夠老哥我改善改善不是？”
果然。廖奎心裡明了。無利不起早，這才是老王頭。
回到自家那小院，天色已經徹底黑透。淅淅瀝瀝的雨點果然落了下來，敲打著窗欞和屋頂的茅草，發出沙沙的聲響。
廖奎點燃油燈，昏黃的光暈照亮了簡陋的屋子。他拿出那本《母豬產後護理》殘卷，就著燈光仔細翻閱，又回憶了一下《公社養豬手冊》裡關於飼養管理的章節。最後，他意識沉入係統，進入了虛擬訓練場。
“開啟‘幼畜常見疾病識彆’模擬。”他下達指令。
眼前景象變幻，不再是熟悉的分解台，而是一個模擬的豬圈環境。幾頭虛擬小豬崽出現在圈內，係統開始模擬各種疾病狀態：白痢、黃痢、肺炎、營養不良……
廖奎需要根據虛擬豬崽的表現，判斷病因，並選擇處置方式。判斷錯誤，虛擬豬崽就會“死亡”，任務失敗。精神負荷果然比單純練習刀工要大得多，幾次模擬下來，他就感到太陽穴隱隱作痛。
但他沒有停下。外麵雨聲漸密，他心裡清楚，養豬場那些真實的小豬，正在承受比這虛擬環境殘酷得多的考驗。而他的“機遇”與“壓力”，也如同這春夜的雨一樣，無聲無息，卻已悄然降臨。
他抹了把臉，定了定神，再次投入虛擬世界的“豬崽拯救戰”中。至少在這裡，失敗不會有真的生命消逝，而他，需要儘快積累起那一點點可能改變現實的……經驗和底氣。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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