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地方多雨,山裡頭常年濕漉漉的,老樹、斷牆、甚至久不走人的石階上,都覆著一層厚厚的青苔,綠得發黑,踩上去滑膩膩的,帶著一股土腥和腐殖質混合的味兒。
老人們常說,山裡的青苔活得年頭久了,會吸日月精華,染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靈性”。
尤其是那種顏色深得近乎墨綠、摸上去冰涼刺骨、長得異常厚實綿密的“老苔”,輕易碰不得。
據說,那裡麵可能藏著些不乾淨的東西,或者,它本身就在“等”著什麼。
村東頭有個張樵,是個悶頭乾活的老實人,話不多,力氣卻大。
他媳婦前幾年病死了,留下個半大小子,日子過得緊巴巴。
為了多砍些柴賣錢,他常往人跡罕至的深山裡鑽。
那年梅雨季,雨水格外綿長,山路濕滑難行。
張樵為了追一隻受傷的野兔,失足滑進了一個隱蔽的山澗裡。
澗底光線昏暗,布滿滑溜溜的卵石和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青苔。這一摔,扭了腳踝,動彈不得。
天色漸晚,山澗裡寒氣逼人,雨水順著岩壁流下,滴答作響。
張樵又冷又餓,腳踝腫得老高,心裡漸漸絕望。
他靠著濕冷的石壁,望著頭頂那一線灰蒙蒙的天空,覺得自己可能要交代在這兒了。
就在他意識模糊之際,忽然感覺背後靠著的石壁,那厚厚的、冰涼的青苔,似乎……動了一下。
不是滑動,而是一種極其緩慢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輕微起伏。
他猛地一驚,掙紮著想挪開,卻牽動了傷處,疼得齜牙咧嘴。
“冷……好冷啊……”
一個細微的、如同風吹過縫隙的聲音,直接在他耳邊響起,帶著一股潮濕的寒意。
張樵嚇得魂飛魄散,四處張望,澗底除了他,空無一人。
“借……借點熱氣……暖暖身子……”
那聲音又來了,斷斷續續,帶著一種難以言狀的可憐兮兮。
張樵以為是幻覺,可那聲音不斷哀求,伴隨著背後青苔那詭異的、輕微的起伏,讓他毛骨悚然。
他又冷又怕,鬼使神差地,想著或許滿足了這“東西”,就能得救?他顫抖著說:
“你……你要怎麼借?”
“貼著……貼著我就好……”
那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急切。
張樵無奈,隻好忍著恐懼和不適,將整個背部更緊地貼附在那長滿厚苔的石壁上。
一股透骨的冰涼瞬間穿透了濕透的衣衫,滲入肌膚,凍得他牙齒打顫。
但奇怪的是,在這極致的寒冷之後,那青苔仿佛活了過來,開始產生一種微弱的、持續的熱意,像是有無數細小的暖流,透過皮膚,絲絲縷縷地鑽進他的身體。
他腳踝那鑽心的疼痛,竟然奇跡般地減輕了。
身上的寒意也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昏昏沉沉的暖意。
“謝謝……謝謝……”
那聲音滿足地歎息著,漸漸低弱下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雨停了。
張樵發現自己的腳踝雖然還腫著,但已經能勉強著地。
他連滾帶爬,拚儘全力逃出了山澗,回頭望去,那澗底的青苔在晨光中綠得深沉,仿佛昨夜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
他回到村裡,絕口不提澗底的怪事。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首先是他不怕冷了。
梅雨季還沒過,彆人都裹著夾襖,他卻隻穿單衣也不覺得涼。
反而是太陽出來,天氣回暖時,他會覺得莫名的煩躁和悶熱,喜歡往陰涼潮濕的地方鑽。
其次,是他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