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八年,清河鎮。
鎮東頭有家不起眼的刻印鋪子,掌櫃的姓嚴,單名一個默字。
嚴默年紀不過三十,卻有一手祖傳的絕活——不光刻章,更能刻人。
不是刻人像,是刻“影”。
據說,他能在巴掌大的陰沉木或桃木上,照著活人的樣貌,刻出惟妙惟肖的小像,連眉梢眼角的細微神情都能捕捉。
更玄乎的是,刻成的小像若是用特製的藥水浸泡過,再經由他一番旁人看不懂的“禱祝”,便能與所刻之人的“氣”產生牽連。
富貴人家求此物,多為“鎮宅聚氣”,保平安;也有那心術不正的,偷偷求刻仇家的小像,用以“厭勝”,咒其病厄纏身。
嚴默有鐵律:一、不刻死人;二、不刻至親;三、一生隻為同一人刻一次像,多刻則“魂影重疊,必生妖異”。
鋪子門臉常年掛著半截青布簾,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陰鬱。
這年冬,鎮上最大的綢緞莊少東家周永年找上門。
周永年是個新派人物,留過洋,平日最鄙夷這些怪力亂神。可他近來卻遇上了邪門事。
他新納的姨太太,喚作繡珠,原是戲班子的台柱子,眉眼含情,身段風流。
自打進了周家門,周永年便像是被勾了魂,整日守著,生意都荒廢了。
可這繡珠性子卻越發古怪,時而溫順如水,時而暴戾如雷,尤其忌恨周永年與原配夫人所生的那個三歲小兒斌斌。
好幾次,周永年撞見她私下裡用極其怨毒的眼神盯著斌斌,那眼神,全然不似平日的嫵媚,倒像是……換了個人。
周永年心裡發毛,隱約覺得這姨太太不對勁,卻又貪戀其美色,舍不得。
聽下人說起嚴默的奇能,便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來了。
“嚴師傅,聽聞您手藝通神,”周永年將一袋銀元放在案上,
“能否為內人刻一小像?我想……鎮一鎮她的心性,讓她安分些。”
嚴默抬了抬眼皮,目光在銀元上掃過,又落回手中的刻刀上,聲音平淡:“周少爺,我這裡刻的是‘影’,不是‘鎖’。人心若邪,刻像無用,反易招災。”
“嚴師傅隻管刻,價錢好說!”
周永年隻當他是推脫,又加了一袋錢,
“我隻要她安安分分,彆再驚擾了孩子。”
嚴默沉默片刻,看著那兩袋沉甸甸的銀元,終是點了點頭:“取她一縷頭發,三滴中指血,明日來取。”
周永年依言照辦。
他哄著繡珠,剪了她一縷青絲,又趁她睡熟,用銀針刺破她中指,取了血。
第二日,周永年來取像。
那小像用的是塊老桃木,刻得與繡珠一般無二,連眼角那顆小小的淚痣都清晰可見。
隻是小像的表情,不是繡珠平日的嫵媚,而是帶著一種淡淡的哀愁與驚恐,仿佛在無聲地呐喊。
“將此像置於她枕下,七七四十九日不可見光,不可移動。”
嚴默叮囑,眼神深邃,
“期間,若她行為有異,或家中出現怪事,速來尋我。”
周永年滿口答應,心中卻不以為然,覺得這嚴默故弄玄虛。
頭幾日,繡珠果然安分了許多,不再對斌斌惡語相向,甚至偶爾還會流露出幾分母性的溫柔。
周永年大喜,隻道是銀錢和這木像起了作用。
然而,到了第七日夜裡,怪事發生了。
周永年半夜被一陣細微的“哢嚓”聲驚醒,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撓木頭。
他循聲望去,聲音竟來自繡珠的枕下!
他輕輕掀開枕頭,隻見那桃木小像竟自己挪動了位置,而且……小像的臉,不知何時轉向了睡在外側的斌斌的方向!那哀愁驚恐的表情,也變得有幾分猙獰。
周永年心中一驚,連忙將小像轉回來,壓回枕下。
自那以後,繡珠的行為愈發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