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彭仲炸雷般的咆哮幾乎在同時迸發!
“嗡——嗤嗤嗤——!”第一排勁弩齊射!鋒利的弩矢刺破濕冷的空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幾乎毫無阻礙地貫穿了下方道路上毫無防備的姺軍護糧步卒的皮甲!鮮血和慘嚎瞬間在薄霧彌漫的沼澤邊炸開!
“有埋伏——!”押糧的姺軍隊伍在短暫的死寂後,爆發出變調的驚呼!隊伍瞬間大亂!
緊接著,沼澤官道兩側乾涸的河道豁口中,如同狂潮奔湧,數十輛卸去笨重車輪的彭國兵車,由強壯步兵拖拽,轟隆隆傾瀉而出!厚重的車廂借著濕滑的淤泥,如同泥地巨舟般凶猛地撞入混亂的姺軍隊伍!挽車的兵士們齊聲怒吼,放開挽繩,從車側躍下,沉重的短戟和戰斧帶著令人窒息的風聲,狠狠劈向亂作一團的敵人!
這完全是一場不對等的屠殺!彭人如同泥潭中矯捷且凶殘的巨鱷,利用卸掉車輪的車廂在泥濘中保持重心,卻比步卒衝擊更快、更猛!泥漿飛濺,短兵接戰的撞擊聲、鈍器破開甲胄骨肉的悶響、瀕死的慘嚎與驚慌失措的叫罵聲淹沒了沼澤。拉糧的牛、騾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嚇瘋,嘶鳴著拚命拖拽著糧車想逃,反而將糧車深陷進淤泥,更加堵塞了狹窄的通道。一些姺軍試圖轉身往後方大營逃竄,迎接他們的是官道側麵埋伏的彭人步卒如同鐵壁般推來的密集長戈矛陣!沼澤的淤泥成了天然的囚籠,逃無可逃!
濃重的血腥味迅速壓倒了沼澤地的腐水氣。不到半個時辰,戰鬥結束了。押糧的兩千姺軍,除極少數趁亂僥幸跳入沼澤深處生死不明外,全軍覆沒。寬闊的泥淖官道上,橫七豎八躺滿了穿著姺人甲衣的屍體,泥漿已被大量湧出的血液染成一種汙濁的黑褐色。滿載的糧車陷在泥裡,車上覆蓋的油布被扯破,露出裡麵浸水變色的粟米袋子。一些被砍死的牛騾倒斃在糧車旁,屍體旁流淌著混著泥漿的血水。
彭祖踩著粘稠的泥漿和橫流的汙血,走到了官道中央一輛幾乎傾覆、裝著大批肉乾麻袋的糧車前。他看也不看那堆積如山的繳獲,猛地抽出一把鋒利的青銅短刀,狠狠地、連皮帶布紮透了一個鼓脹的麻袋!
“嗤——”飽滿的粟米如同金色的噴泉,順著豁口嘩啦啦流淌出來,瞬間混合進地上的汙泥濁血之中。他眼神森冷如冰,刀鋒指向另一袋堆積在牛車上的乾肉:“戳開它!”
幾個彭國士兵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挺著長矛狠狠捅穿了幾個大陶甕!甕中醃製好的臘肉瞬間暴露在潮濕的空氣裡。
“還有那些!”彭祖指著另一邊裝載著大捆箭杆、皮革和其他精貴軍械的牛車,“給我拖出來!扔進泥漿裡!踩踏!弄汙!用刀砍斷!徹底毀掉!一件不留給姺賊!”他的聲音咆哮著,如同受傷的巨熊發出低吼。
“遵令!”彭國士兵們齊聲應諾,眼神中燃起一種近乎狂熱的破壞火焰。鋒利的戈矛和斧頭狠狠劈向牛車上的軍械,砸碎陶罐,把皮革箭袋拋入汙泥狠狠踩踏踐踏,將堅固的箭杆成捆地踢散、折斷,扔進泥水中!士兵們衝上前,瘋狂地揮砍,奮力捅破所有能帶走的糧食袋子,讓粟米和肉乾混入腥臭的沼澤爛泥!他們要的並不是這些物資,而是徹底斷絕敵人一線生機的可能!
混亂的破壞隻持續了短暫的一刻,彭人如潮水般迅速消失在沼澤邊緣剛剛開始彌漫的厚重晨霧之中,隻留下一條蜿蜒在死亡沼澤地旁、鋪滿屍體、破車、散亂狼藉著徹底毀壞的物資的道路。那些金色的穀粒混合著汙濁泥漿,沾滿了凝固發暗的血汙,被隨意踩踏碾壓,無數碎裂的陶片、斷裂的箭杆、被泥漿浸透失去韌性的弓弦,以及被利刃砍得如同破布的皮革散落一地,構成了一幅無聲卻比所有哭嚎都更加令人膽寒的哀歌景象。那被淤泥裹纏、無法拖曳的糧車,如同擱淺在血色泥潭中的巨獸殘骸,在漸漸彌漫的大霧中,沉默地控訴著這一場精準而冷酷的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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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王外壬親自矗立在沚土城頭壘砌的巨大玄鳥紋旗幟之下時,正是第三日黎明破曉時分。東方天際,一線冰冷的魚肚白艱難地撕開厚重雲層,將下方廣闊無垠的野馬原籠罩在一片混沌蒼涼的薄光裡。凜冽的寒風呼嘯著刮過原野,卷起未儘的枯草殘梗,嗚咽著掠過傷痕累累的城牆垛口。他一身玄黑王服,在冷風中衣袂獵獵,指尖死死扣住冰冷的城垛,因用力過度而指節發白。身後,那些曾高談闊論“厭勝”、“遷都”的朝臣也被強征至城頭“鼓舞士氣”,此刻卻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眼神躲閃,不敢直視城下那片沉默而凶險的戰場。
地平線上,一片深黑的潮水正從野馬原東西兩麵向中央緩慢而沉重地合攏。那是姺軍與遭受重創後依舊強撐的邳軍殘部組成的主力聯軍。無數移動的甲片在晨曦灰白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的光點,遠遠望去如同大片正在凝集的玄冰,緩慢移動而來。步卒組成密集的方陣,沉重的戰車在步卒間穿梭,矛戈如林。沉悶的牛皮戰鼓聲從遠處傳來,一下又一下,如同巨大的、不懷好意的磨盤緩慢碾壓著空氣。肅殺的寒意直透城牆骨髓。
城牆上,商王守軍明顯被這股凶戾逼來的氣勢所懾,甲片碰撞的輕微聲響裡夾雜著壓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和牙齒打顫的咯咯聲。絕望如同看不見的藤蔓,悄然爬上每一個商卒灰暗的臉龐,縛緊了他們的手腳筋骨。
就在這時,沚土緊閉的城門,在令人牙酸的沉重木軸摩擦聲中,轟然洞開!城門後方並未出現想象中的大軍衝出,反而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短暫寂靜。
馬蹄敲擊凍土的清脆響聲突兀地由遠及近,刺破沉悶。一匹通體油亮烏黑、四蹄踏霜、骨架高大異常的神駿戰馬,載著它的主人,不疾不徐地穿過洞開的城門。緊接著,同樣的馬蹄聲連綿響起,一支規模明顯小於對麵龐大軍陣的彭人隊伍,沉默而嚴整地次第開出城垣。
彭祖一馬當先,他沒有披那件標誌性的熊皮大氅,隻著一副打磨得鋥亮、式樣古樸簡潔卻透著厚沉分量感的墨色重甲。那身厚重的甲胄仿佛融於這片凝肅的天地之間。他的身後,八百乘彭國的戰車排成一種奇特的錐形。與商軍殘破的戰車不同,彭國的戰車顯得堅固而低矮。車上馭手牢牢控韁,驃悍的甲士弓著身子穩立在車右,左手持寬大的菱形獸麵盾,右手緊握閃亮的雙鋒長戟,目光如同淬火的匕首般銳利穿透前方彌漫的薄霧,牢牢鎖定敵軍。戰車間隙,是大批沉默如山嶽的彭人步卒陣列。他們同樣披掛厚重堅實的皮甲,肩上扛著的也不是常見的青銅戈矛,而是一種彭人特有的雙弧長戈——青銅戈援雙麵開刃、形似兩道彎月交疊,其柄加長、尾部尖銳如鐵錐!
這支沉默的軍團在深秋肅殺的原野上推進,步伐沉緩均勻,落地有聲。行進間不見絲毫散亂,隻聽見甲胄甲片有節奏的輕微摩擦碰撞聲和皮靴踏碎枯草的沙沙聲響,形成一種低沉厚重、仿佛碾過人心般的律動。在這片肅殺無聲中,醞釀著一股無形的、正在蓄勢凝聚的沛然力量。
巨大的戰陣如森嚴壁壘般緩緩鋪開,直到在距離叛軍主力約兩百餘步的空闊地帶停駐,如同磐石落地,瞬間凝固。整個野馬原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之中,風聲和遠處叛軍零星的鼓聲成了天地間唯一的背景。肅殺的氣氛如同繃緊的弓弦,空氣都似乎凝固。
彭祖的烏騅獨自向前踏出十餘步,停在了兩軍之間空曠地帶的正中央。一人一騎,矗立在寒風之中。他緩緩抬起手,摘下了頭上那頂青銅獸麵兜鍪。花白發絲被冷風吹拂著,露出了滄桑且布滿刀痕的臉。他的目光如同投擲出的標槍,穿透空間的距離,準確地釘在了對麵叛軍主陣中央、戰車上那個身著華麗獸麵紋鈿甲、被親兵簇擁的身影——姺伯姺無傷。
下一刻,彭祖那如同久經擂擊的青銅鐘鳴般渾厚、卻又穿透力驚人的聲音,在寂靜的野馬原上轟然炸開,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百年前先祖的印信,清晰地遞入每一個在場士兵耳中,如同轟雷滾過四野:
“姺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號,震得對麵陣中一些士卒下意識握緊了手中武器。“爾之高祖為誰?!——昔有莘之女佐湯王後廚!其父伊尹為成湯左相!爾乃聖人後裔!成湯血脈!今朝!爾竟背棄先祖血盟!叛立國正朔之商!而為妖佞鬼魅之徒所驅?!敢問爾有何麵目——九泉之下覲見爾祖乎?!!”
聲音如同無形的重錘,轟擊在每一個姺人兵卒的心坎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連風都靜息了一瞬。
戰場中心,姺伯姺無傷立於華麗戰車之上,全身精美獸麵紋鈿甲映著晦暗天光,卻照不亮他驟然僵硬的臉。那一聲直貫先祖血脈的質問如同來自九泉下、烙印著血盟和功勳的銅鐘巨鼎般的拷問,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狠狠撞入姺無傷的心口、腦海,撞得他靈魂都劇烈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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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馬原上,天地俱寂。無數雙眼睛死死盯在姺無傷臉上。彭祖最後那句石破天驚、如同將祖宗的骨頭都刨出來示眾般的喝問仍在所有人耳邊嗡嗡震蕩——“爾有何麵目,九泉之下覲見爾祖乎?!”
那一刻,姺無傷臉上所有的憤怒、驕橫、算計都如同被潑上了滾燙的融鉛。他仿佛在那一瞬間看到了血脈深處某種不可斷絕的沉重印記,看到了列祖列宗冰冷的目光。他手中那柄為了今日特意鑄造、銘刻著威武銘文的獸首戰鉞仿佛重達千鈞。攥著鉞柄的指節根根凸起,力道之大讓那冰冷的青銅仿佛要嵌入掌心骨頭之中,卻又劇烈地顫抖,無法自控!
“噗——”一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從姺無傷口中噴濺而出!赤紅的血點如同碎裂的瑪瑙珠子,星星點點,灑落在他華麗的胸甲之上,在一片灰冷深黑的陣前,顯得刺目而妖異。他高大的身軀搖晃了一下,如同被無形的巨手迎麵重擊,腳步踉蹌,下意識猛地抓向身側馭手的手臂方才勉強支撐著沒有栽倒。他艱難地抬起頭,臉色青灰如同墓中陳磚,嘴唇上沾著刺目的鮮血,卻再說不出一個字,隻有喉管裡發出“嗬嗬”的怪異聲響。那雙原本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一片被恐懼和內疚攫住的茫然。
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就無比清晰地暴露在所有姺軍將士眼前!主帥驟然噴血!兵敗將亡的凶兆!恐慌如同蔓延的毒藤,瞬間便纏繞上每一個姺人士兵劇烈跳動的心臟!那些對祖先模糊卻根深蒂固的敬畏、對背棄舊主的隱隱不安,被那驚天一問徹底撕裂掀開。此刻再目睹主帥如此駭人的情狀,整個左翼姺軍的陣角頓時鬆動!前幾排士兵下意識地後退,推擠著身後茫然無措的同伴!
更致命的變化出現在右翼!就在姺無傷嘔血的同時,一直策馬在側翼壓陣的邳伯嬴子固臉色劇變!他的目光掠過騷動惶亂的姺軍,又死死盯向對麵彭祖身後那片沉默如山嶽的彭國軍陣。那戰車上甲士緊握的雙弧長戈和如林般密布的戈影寒光如同冰針紮進他的眼!三日前沼澤旁官道上那噩夢般被泥濘吞噬、火光喊殺震碎心膽、物資被毀、部卒被屠的慘狀猝然浮上心頭,無比清晰!幾乎就在瞬間,恐懼吞噬了他僅存的理智!
“中計了!退!撤退!!”嬴子固的聲音徹底變了調,甚至帶上了一種非人的尖利!他像被烙鐵燙到一般猛地拽過韁繩,胯下駿馬吃痛長嘶。他根本不再管什麼命令陣型,猛打馬頭就往斜後方本陣深處亡命衝去!那模樣,如同驚恐的獵物嗅到了獵食者冰冷的吐息!
“邳伯退了——!”
“邳軍跑了——!”
驚恐的呼喊如同瘟疫般在叛軍中軍席卷開來!尤其是那些本就靠後、被連日征戰和失利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士兵,在看到邳伯倉惶後退的第一瞬間,本就搖搖欲墜的意誌如同沙塔般轟然倒塌!
騷動如同平靜的湖麵投入巨石!
“商軍有伏!彭人殺來了!”
“逃命啊——!”
絕望的喊叫此起彼伏。陣腳徹底亂套!後方的邳軍步卒不顧一切地轉身,推搡著,踐踏著!混亂如同狂暴的浪濤,瞬間從右翼波及到混亂的左翼姺軍!整個叛軍的大陣如同承受了致命撞擊的冰麵,從中心猛地炸開無數龜裂的縫隙,又向著四麵八方飛速蔓延!
就在這片由恐懼和混亂掀起第一道滔天惡浪的瞬間——
“嗚————!”
一道蒼涼雄渾、撕裂天際的彭國牛角號猛地從沚土城頭破空而起!緊隨其後,是沉雷般砸落大地的心臟!彭祖身後嚴整的錐形陣驟然變化!最前端數十乘卸去車輪、車體被粗大繩索繃緊的戰車如同離弦的箭矢,由後方挽車的力士們猛然發力前送!沉重的車廂借助微斜的地勢呼嘯而出,如同貼地飛行的猙獰巨獸,直插向因主帥崩潰、兵卒混亂而出現嚴重脫節的叛軍中路結合部!那是撕裂整張軍陣最關鍵的軟肋所在!
“殺——!”山崩海嘯般的咆哮從彭祖身後每一個角落瘋狂爆發!八百乘彭國戰車徹底放開韁鎖!挽馬的嘶鳴、車輪碾碎枯骨與凍土的轟響、甲士弓弩引弦的銳響、步卒排山倒海衝鋒時踏地的沉重悶響融為一體,化為天塌地陷般的毀滅洪流!寒芒暴漲!無數特製的雙弧長戈如同無數輪絞動血肉的彎月,狠狠迎向那群剛剛被恐懼撕碎、來不及形成任何有效抵抗陣列的叛軍!
鮮血如同無數道扭曲的猩紅噴泉,驟然在灰暗的天空下炸開!第一波接觸的叛軍,如同被重錘砸擊的朽木,瞬間四分五裂!殘酷的潰敗開始了!
彭祖策動胯下的烏騅神駒,猛地前衝!他緊抿著布滿滄桑的嘴唇,雙臂揮動著那柄自沚土城中商王外壬親手交付、象征兵權的鎏金饕餮紋大青銅鉞,猛地劈開一個嘶喊著衝來的邳軍步卒的長戈!沉重的鉞刃挾帶風雷之勢斬下,精準無比地砸在對方因慌亂而抬起的青銅皮盾上!
“哢嚓——轟!”木質盾心應聲炸裂!那邳軍士卒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砸得趔趄倒退三步,胸口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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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祖身後的親衛將領彭仲如同附骨之疽般跟上,手中那柄加厚加長的彎月雙弧戰戈如同毒蛇吐信,帶著短促而致命的尖嘯,“噗嗤”一聲,鋒利的戈援精準地刺穿了對方胸甲無法覆蓋的咽喉!血箭狂噴!
“跟上主上!鑿穿它!”彭仲吐掉濺入口中的血沫,猙獰嘶吼!
前方的戰鬥已然白熱化。被砸開的盾牌缺口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更多彭國悍卒如同黑色磐石組成的洪流,順著這個不斷擴大的裂口洶湧灌入叛軍已然失序混亂的本陣!鋒銳的雙弧長戈此起彼伏地揚起落下,每一次都帶起一蓬蓬滾燙刺目的血霧、飛濺碎裂的骨肉和絕望瀕死的哀嚎!混亂的叛軍如同被驅趕、分割、撕裂的羊群,在彭人如林長戈的收割下成片地倒下。
彭祖手中沉重的青銅鉞已砍缺了幾處刃口,上麵掛著粘稠發黑的血跡和破碎的筋肉纖維。他眼角餘光猛地瞥見左側斜刺裡一個不起眼的豁口!一股約三五十人、衣甲明顯精良於尋常叛卒的衛隊簇擁著幾輛輕車,正亡命地試圖從這混亂血腥的漩渦中向外突圍!被護衛在中間車上的,正是那個在彭祖驚天一喝後嘔血落敗、此刻麵如死灰、伏在車欄上幾乎直不起腰的姺伯姺無傷!
彭祖眼中精光爆射!
“姺無傷!”他的咆哮如同怒雷炸響,蓋過了這片血肉橫飛戰場的喧囂!雙腿狠夾馬腹,烏騅長嘶一聲,如同黑色閃電般驟然轉向!沉重的韁繩繩索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緊隨其後的彭仲和十餘名最為悍勇的親衛立刻明白主帥意圖,如同最鋒利矛頭的延伸,毫不猶豫地隨著彭祖這雷霆萬鈞的一衝,狠狠撞向姺無傷那倉惶逃亡的親衛隊!
“攔下他!!”護衛姺無傷的將領驚怖欲絕地厲嚎,挺起長矛試圖封堵。
彭祖根本無視!他借著烏騅神駿的衝勢,竟在即將撞上對方矛尖的刹那,整個人如同蒼鷹般從馬背上騰身而起!雄健如山的身影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短暫的弧線!
“呔!”一聲炸雷似的暴喝!手中那柄斑斑血痕、刃口微崩卻依舊殺氣森然的青銅鉞被他高高掄圓,裹挾著身體下墜的萬鈞之力!沒有複雜花巧,隻有純粹至簡的暴烈劈殺!以泰山壓頂之勢!朝著姺無傷所乘輕車的正前方主杆馭位上!那個拚命控韁的馬夫!也是這輛逃亡小車上唯一還在試圖維持陣腳的支點!狠砸而去!
轟——!!!
一聲如同木石碎裂的恐怖巨響!沉重的鉞刃摧枯拉朽般劈斷了馭手倉促抬起的馭杆!餘勢不減,如同鐵犁破土般砸穿了輕車前部單薄的木質車板!馭手的慘叫混在震耳欲聾的撕裂聲裡!整個輕車前部瞬間如同被巨斧劈開的朽木,轟然解體!拉車的兩匹馱馬受到極致的驚嚇,徹底脫韁!拖著半截車廂和車上被這雷霆一擊嚇得魂飛魄散的姺無傷,如同醉漢般在戰場邊緣瘋狂亂衝亂撞起來!
“主上!”彭仲等親衛立刻如同嗜血狼群般撲上,纏住姺無傷的護衛。
彭祖穩穩落在地上,胸膛起伏,喘息中帶著濃重的血腥鐵鏽味。他沒有再看那輛瘋狂遠去、終將被戰場吞噬的破車殘影。冰冷的眸光如淬寒鐵的利刃,掃向前方已成定局的混亂戰場。叛軍主力徹底崩潰瓦解,士兵如同無頭蒼蠅般在野馬原上狼奔豕突,絕望而倉惶。彭祖猛地提起手中那柄沾滿敵人血液的沉重青銅鉞,鉞尖遙遙指向那片象征著徹底勝利的方向!
“大彭!”沙啞卻蘊藏火山般力量的聲音再次咆哮,“破陣!”
天邊厚重的烏雲,裂開了一道縫隙,一線微弱卻赤烈如血的殘陽,刹那間刺穿了籠罩四野的昏暗。那紅光如同熔融的金漿,緩緩流淌,塗抹在野馬原上縱橫交錯、遍地狼藉的屍骸、折斷的兵器、散落的甲胄和乾涸發黑的血泥之上,構成了一幅恢弘、壯烈而蒼涼的落日戰圖。
彭祖矗立在這片被夕陽和血漿雙重染透的土地上。熊皮大氅的沉重邊緣,如同在無聲地汲取乾涸土地深層的養分。他粗糙的手指緩緩地、極為仔細地拂過鉞柄上那隻被血汙浸透、卻依然不失猙獰威嚴的鎏金饕餮獸麵紋。指尖傳來的,既是青銅微涼的質感和殺戮留下的粘稠凝滯,更是一種仿佛在觸摸曆史筋骨的沉甸甸的觸覺。
一陣凜冽的寒風掃過荒野,帶來遠處黃河沉悶不息的濤聲。彭祖微微側頭,目光無意間落在幾步外一個年輕的彭國戰士身上。那戰士正俯身拾起一件半掩在泥濘裡的物件。那是一塊殘缺的玉璧,上麵隱約殘留著極其古老精美的夔龍紋飾的刻痕。戰士的手指帶著泥土和擦拭後的血痕,小心翼翼,卻難掩那份初經戰火便目睹如此殘酷與勝利交織景象的茫然。
彭祖凝視著那塊在昏黃光線下散發著古老而脆弱幽光的玉璧。裂璺,清晰地貫穿了它曾經圓融的形體。不知為何,他仿佛能感受到那玉璧曾經的主人的重量,它在無儘歲月的長河中跌宕起伏,如今在這一場血腥風暴過後被踐踏入泥漿,又僥幸被拂去塵埃,向世界展露其破碎的容顏。這塊玉壁如同一麵鏡子,映照出他所熟悉的一切:大彭國的根基如同磐石穩固,卻從未擺脫邊緣方國的微妙處境;殷商王朝如日中天的威勢之下早已顯露根基動搖、暗流湧動的陰影。
他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中彌漫著金屬冷卻後的鏽味,血液乾涸後的腥氣,泥漿沉澱後的土腥味,以及一種深秋原野上枯草被碾壓後散發出的苦澀芳香,各種氣息交織在一起,複雜而濃烈。
遠處,沚土城頭的玄鳥大旗在漸起的暮風中獵獵舒卷,那抹玄色仿佛要融化在這漫無際涯的暮靄血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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