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他們的,是豁然開闊後猛撲到眼前的、比地獄更恐怖的景象——無路可退!
巨大的懸崖如同神罰的牆壁矗立,陡峭得連山羊也無法攀爬!更下方……是發出沉悶如同億萬冤魂嚎哭咆哮聲的蛇淵河巨流!濁黃色的河水如同憤怒的巨蟒翻滾,掀起裹挾著斷木殘骸的漩渦!
峽穀口兩側嶙峋猙獰的絕壁頂端之上,濕冷的寒風吹拂。巨神般壯碩的身影——沚,穩穩立於懸崖邊緣,身影在灰暗的天光下凝如山嶽。他看著穀口下方那片突然開闊卻又布下天羅地網的陷阱之地,看著那群衝出窄穀的巴軍臉上瞬間從劫後餘生的狂喜驟然凍結成毫無生氣的灰敗!那種在絕對地利與心理雙重窒息般碾壓下、徹底意誌瓦解的神態!
“砸——!”炸雷般的吼聲撕裂了峽穀上空凝滯的空氣!
轟隆——!轟隆隆——!
如同天崩地裂!無數被預先伐斷、削尖的巨型鐵木原木!數十上百塊被撬鬆的、如同小山般的嶙峋巨石!夾雜著億萬噸的山石泥土碎塊!如同上古凶神被徹底驚醒的怒火傾瀉,裹挾著毀滅一切的死亡尖嘯,沿著陡峭嶙峋、寸草不生的岩壁,朝著穀口下方剛剛衝出、猝不及防、還在驚魂未定自相踐踏擠成一團肉餅的巴軍洪流——狠狠砸落!
天地色變!
巨木崩裂岩石的悶響!巨石碾碎骨骼的爆裂聲!人體瞬間被壓成血泥的撕裂聲!來不及發出的短暫慘嚎!全部淹沒在巨大的撞擊轟鳴中!濃烈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混合著塵土碎屑猛烈爆炸開來!峽穀的出口處瞬間被一片汙紅渾濁的塵霧徹底籠罩!如同打開了一口沸騰著血肉濃漿的巨型血池!
數名渾身浴血幾乎成了血人、連盔甲都辨不清原本顏色的傳訊騎士,如同從黃泉血海爬出,策馬衝破那片剛剛經曆過末日天罰、尚未散儘的濃稠煙塵,馬蹄踏在斷肢與肉泥鋪就的道路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嗤聲,直衝婦好所在的高崖指揮據點。濃重的血腥氣裹挾著他們,崖下蛇淵河的咆哮如同不息的挽歌。
“大捷!王後!大——捷!”為首者因極度的激動和體力透支幾乎破音,頭盔下露出的雙眼因充血和狂喜而亮得嚇人,“侯告將軍已將斷龍脊外的殘敵清剿殆儘!巴方主力精銳……儘數覆滅於此絕地!無一漏網!”
婦好獨立於高崖邊沿,任憑夾雜著血肉微粒和泥土腥氣的風吹拂起她鬢角幾縷濕透的發絲,黏貼在冰冷汗濕的麵頰上。她沉默如鐵鑄的雕像,俯視著崖下那片如同煉獄屠宰場般的殘跡:屍骸、斷刃、破碎的骨殖、分不清顏色浸透血泥的殘破皮甲……像被一隻巨手隨意攪和,深深地嵌入泥濘的土地。奔湧向更遠處的蛇淵河水在暮色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手中那柄沉重的“裂鉞”,冰冷的青銅鉞脊之上,一線尚未乾涸的濃稠血線如同淚痕般緩慢蜿蜒下淌,一滴滴沉重地砸落在她腳邊深陷、同樣被血水濡濕成暗褐色的青苔石麵上,在寂靜中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嗒”、“嗒”聲,如同某種冰冷的倒計時。
“王上……安在?”她的聲音穿過濃濁的血腥霧氣,如同穿透一道帷幕,清晰、平穩、沒有絲毫情緒的漣漪。
“王上神勇無敵!已親斬巴方酋首於蛇盤穀口!正親率衛隊與王後彙合!”傳令兵喘息著喊道,仍被巨大的勝利震顫著神經。
婦好微微頷首,如同隻是聽到一件尋常事宜。臉上不見絲毫勝利該有的狂熱、鬆懈或喜悅,隻有一片冰封萬仞之淵的沉穆。她的目光越過這片死亡浸透的穀口,如同穿透千山萬壑,定定投向東南天際線之外模糊的層巒。那裡,更遠方,一縷異樣焦黑的煙柱正努力地試圖掙脫群山的束縛,扭曲著爬向昏黃的天空——夷人部落示警與集結的烽火狼煙!是下一塊亟待被撕裂、被重新淬火鍛打的腐朽壁壘。
一滴微小的液體順著沉重冰冷的青銅鉞脊滑落,凝縮著塵土和血痕,墜落,消失在足下那片同樣飽含著鮮血與泥濘的深色泥土之中。
她的聲音終於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切開了哀嚎與沉默,帶著如同鐵砧上剛剛敲定形狀的沉重分量:“傳令三軍:就地休整,掩埋同袍,清洗戰械。全軍整備三日——”她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卻每個字都宣告著新的征戰,“三日之後,兵鋒——東南!”
夷人的鋒刃尚未磨礪。婦好眼底燃燒的、唯有征服的血色。那縷東南的烽煙,就是下一場煉獄的啟幕門扉。
殷墟以北。洹水河彎的沃野在初冬凜冽的朔風中起伏,層層疊疊的金色粟浪如同凝固的純金之海,一直蔓延至遠處朦朦朧朧、如同墨點般起伏的群山剪影之下。這便是傅說新政“王田令”下誕生的第一顆碩果——“王莊”盛景。成千上萬的戰俘與平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在田壟之間無聲地彎腰、收割、捆紮,將沉甸甸的希望獻於代表祖先神明的王族宗廟與新生的律法意誌。
平靜之下,焦灼的暗流卻在田埂深處蔓延,如同地下洶湧的岩漿。偏僻田埂儘頭,一道乾涸的深溝底部,幾簇燃起的枯草火堆劈啪作響,跳躍的火光映亮幾張被絕望刻蝕得如同獸類的臉孔。溝壑彌漫著焚燒秸稈的焦味與一種原始的戾氣。幾柄磨得鋥亮、泛著冷光的鐮刀和臨時捆綁、削尖如矛的長木棍在粗糙得布滿裂口的老手中無言傳遞。
“……交不上!一粒也交不上!”一個佝僂老者聲音嘶啞如破鑼,眼中布滿絕望的血絲,“傅說大人說的‘什分取三’!可蝗蟲啃過一道,又遭了大水澇!剩下的粟粒,連娃兒的口都糊不住!交了就是全家餓死凍死在這冬天裡!”
“餓死?凍死?!”一個年輕些的漢子猛地抬頭,臉上傷痕在火光下如同蚯蚓扭曲,聲音因激動而尖銳走調,“橫豎都是死路!老子情願砍掉那些高高在上吸血的貴人頭!搶了那些堆滿糧食的倉庫!”他用力攥緊手中鐮刀,指節慘白,“分給大家夥!躲進西邊的老林子裡!能跑一個是一個!被抓住,無非也是個死!”
“……是啊!王……王上的兵都去打東南了!這裡除了幾個隻會抖鞭子的司土官,還有誰?!”另一個滿臉菜色的男人低聲附和,眼睛亮得如同暗夜裡的狼,“搶!放火燒了他們的草庫!”
一股醞釀許久、被饑餓和盤剝壓榨至極限的暴戾之氣,如同即將衝破封土的毒芽,在寧靜的田野深處瘋狂滋長。
沉重的車輪碾壓著田埂乾燥的土路,發出沉悶的聲響。玄鳥旗幟在風中招展,獵獵有聲。一駕青銅戰車緩緩停穩。婦人走下車廂。深色朱緣玄衣莊重肅穆,象征溝通天地的緇布披風垂落曳地,高髻上那枚古樸玉笄和用於祭祀的赤紅雉羽在略顯灰蒙的天空下折射出奇異的光暈。連月征戰的疲憊刻印在她清減的麵龐輪廓和眉宇間,卻在那雙深如寒潭的眼眸中沉澱下更為濃稠、如同實質的威壓與漠然冰霜。她的身後,並非儀仗,而是被她從東南前線星夜兼程、以血腥強行撕開道路帶回的一部鐵血精兵。鐵甲上殘留的血汙擦洗未淨,刃口磨損的鈍光昭示著他們剛剛離開修羅場。
她此行乃為“登粟大祭”,將王莊粟海之豐,獻於祖靈,告慰新法之成。主祭台上,青銅禮器列陣,祭品準備就緒,氣氛莊嚴肅穆。就在大巫祝即將搖動法鈴之前,負責王莊“司土”職責的下屬小吏,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側道仆地衝至婦好侍立的高階之下,抖索得幾乎不成人形:“王後……禍事……天大的禍事!虎牙溝屯的賤奴……造……造反了!衝……衝開了糧倉的護衛!殺了兩個執事……正……正撲向西邊存放祭牲的圍場!”他驚恐地指向西麵。那裡,隱隱傳來如同受傷猛獸般低沉的咆哮、人群的嘶吼、短促而激烈的兵刃撞擊聲!一道濃黑的煙柱帶著憤怒和毀滅的氣息,在西邊的地平線上扭動著升起!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一股驚惶如冰冷潮水般瞬間席卷整個祭壇廣場。司禮神職手中的玉圭險些掉落,貴族們麵色煞白,貢奴們發出壓抑的驚叫,秩序如同薄冰般碎裂!
“王後!末將這就帶人……”親衛將領侯告手按劍柄,眼中寒芒爆射,瞬間被冰冷的戰意點燃。
婦好猛地抬起左手。手勢果斷決絕,瞬間凝固了侯告即將爆發的殺氣。她紋絲不動地矗立於高階之上,如同一根楔入祭壇核心的冰冷玄鳥銅柱。深不見底的眼眸深處,此刻倒映出兩股截然相反、卻又血腥同源的力量:一為西邊天際那道升騰的、帶著賤奴血肉焦灼的暴亂煙柱;另一為眼前這片無邊無際、由數萬被征服者與被壓迫者血淚澆灌的金色粟浪之海!同為祭品——一為卑賤性命凝聚的怒火,一為血汗熬煮的豐收!
傅說那雙深邃如海、蘊含著開天辟地之新信念的眼睛在婦好腦中一閃而逝。他相信他那套嶄新的、用以撕裂千年枷鎖的犁鏵,開墾出的是通往太平盛世的沃土。可眼前這些造反的奴隸,正赤裸裸地以血書寫著另一條屍骨鋪就的不歸路!
祭壇四周死寂如墓穴,隻有遠處模糊的喊殺聲和兵器碰撞聲斷斷續續傳來,清晰得如同敲擊在每個人緊繃的神經上。金黃的粟浪在愈發淒厲的朔風中起伏,發出沙沙的低吟,如同億萬生靈在竊竊私語。
時間仿佛凝固於恐懼的琥珀中。侯告感覺自己急促的心跳如同戰鼓在胸腔中擂動,每一次撞擊都帶來撕裂般的焦灼。
終於,婦好緩緩轉過身軀。她甚至沒有去掃視那片混亂的方向。那雙深如絕淵的眼瞳,掠過階下因恐慌而微微騷動的人群,如同穿過無形的屏障,徑直投向廣場邊緣——那裡,靜靜停著她那輛濺滿東南紅土的青銅戰車。車架上,那柄裂痕猙獰、剛從東南戰場帶回的青銅大鉞,幽黑的冷光在冬日灰黃的天空下,如沉睡的凶獸,散發著永不消散的鐵血腥風!
她伸出手臂。不是向天祈求,也非向著群臣。纖長卻帶著戰場淬煉出力量的手指猛地抓住了肩上那件象征至高神權的厚重緇布披風。沒有猶豫,仿佛扯下一塊遮擋視線的累贅布幔。手揮處,華貴莊重的緇披如巨鳥折翼,飄然跌落,沉重地砸在祭台石階邊緣乾燥起塵的黃土之上,濺起一小片灰蒙蒙的塵埃。
輕響。如同雷霆炸響於無聲處。
“取我的鉞來。”婦好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燒紅的利刃瞬間切開了祭壇廣場上的死寂冰層。聲線裡淬滿了剛從血火中鍛打出的冷硬鋼鐵之意,更帶著一種決絕的、不容任何質疑、如同鎮壓四海定鼎八荒般的絕對王權意誌!緇衣委地所掀起的微塵尚未落定,那柄沾染著戰場硝煙泥土、被侍者狂奔呈上、重若千鈞的凶鉞,已經“當啷”一聲,沉沉落入她的右掌!
冰冷堅硬的鉞柄瞬間傳遞來沙場上無數廝殺骨肉斷裂的觸感。玄色深衣在驟然猛烈的寒風中獵獵翻飛,如同一麵宣告神權落幕、王權赤裸降臨的戰旗。那雙深潭凝凍的冰眼,掃過祭壇眾人。無需千軍護佑,無待鼓角開道。婦好一步踏下高階,再一步踏過那代表神權覆蓋的玄色緇衣,繡著赤雲朱鳳的深衣下擺在黃土與塵埃中迤邐,如同戰旗滴落的鮮血軌跡。一人,一鉞,走向那片沸騰的叛亂火山口。
西側圍場此刻早已化為原始搏殺的煉獄。糧囤外圍稀疏的守衛在狂潮下搖搖欲墜。幾道粗糙的木柵被數人懷抱粗的原木猛烈撞擊,早已斷裂歪斜,留下寬闊的口子。奴隸們如同被逼入絕境的狼群,手中簡陋的叉耙、削尖的木棍、甚至收割穀物的鐮刀瘋狂揮舞,眼中燃燒著純粹為食物與生存的瘋狂火焰!守衛在監軍急促口令下步步退守,退向糧倉與圍籠形成的第二道脆弱防線。零星的箭矢尖嘯著射入混亂的衝鋒人群,濺起血花,卻激起更大的亡命癲狂!
嘶吼震天!
“糧倉在裡麵!衝開他們!”“殺了這些狗腿子!拿糧食啊!”……雜亂的咆哮中裹挾著最深沉的恨意。衝在最前的一名赤膊壯奴如同發狂的公牛,無視當胸刺來的青銅矛尖,僅憑蠻力狠狠撞入一名守衛懷中,手中的長釘耙在對方驚恐的瞳仁倒影裡帶著死亡的惡風狠狠劈下!粘稠、暗紅近乎發黑的血液與翻卷的爛泥攪合在一起,被無數破草鞋踩踏,發出噗嘰的惡心聲響。
空氣裡混雜著令人窒息的血腥、汗臭、內臟的腐甜、瘋狂的怒意混合成的死亡氣息。
婦好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圍場邊緣的土崗之上,如同一個靜止、深沉、毫無生命跡象的巨大破缺符號。巨大的陰影隨著她的腳步,無聲地覆蓋而下。
如同被投入冰海的沸油。喧囂狂熱的戰區核心,仿佛被無形的巨力陡然凍結!前一瞬還在血霧中拚死搏殺、麵孔扭曲的暴動奴隸,後一瞬,那布滿血絲、狂亂失焦的眼球驟然凝固,如同最原始的動物直覺察覺到了食物鏈頂端的恐怖天敵——那道提著淌血巨鉞、深衣朱邊如血滴流淌的高大身影,沉默地走向屍骸遍布的中心戰場!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是她……是那個帶兵打仗的女煞星!”一聲尖銳到變調的嘶喊如同被活剝的獸鳴從人群中爆發,帶著靈魂墮入冰窟的淒厲戰栗!如同瘟疫的名字在人群中炸開!王後!鉞!裂鉞!那柄殺人裂土、破軍滅國、帶著開山裂石傳說的恐怖凶兵!如同無形的寒冰鎖鏈瞬間勒緊了每一顆被瘋狂灼燒的心臟!
“怕……怕什麼!就一個女人!搶到糧食……衝進林子我們……”一個領頭的、臉上帶著猙獰疤痕的壯碩漢子強行壓住翻湧的恐懼,粗壯的脖頸上青筋暴起,他揮舞著繳獲的一柄青銅砍刀,刀刃上沾著守衛的血,試圖驅散周遭如同水草般纏繞著眾人的寒意,“一起撞……”
吼聲尚在喉嚨裡翻滾!
一道沉重如隕星、青黑帶著無邊凶煞氣息的致命之影撕裂了他麵前凝固的空氣!婦好離他尚有一丈之遙,但那柄代表著王權生殺予奪的青銅裂鉞已脫手而出!
無聲!無光!隻有死亡劃破風的氣息!
巨鉞旋轉著,如同跨越時間降臨的毀滅意誌!在所有人思維被凍結的瞬間,帶著毀滅一切生機軌跡的動能,狠狠砸在那首領漢子的胸膛之上!
噗嗤——哢啦——!
那是皮甲、血肉、肋骨、脊梁骨被絕對暴力瞬間撞擊擠壓至徹底爆碎、瓦解、四散迸濺的恐怖音效!無法想象的力量作用點!那漢子壯碩如熊的上半身如同泥塑被巨錘砸中核心,猛地向內塌陷!下一瞬,就像裝滿了血肉內臟的巨大皮囊被神力撕裂,轟然向後爆開!鮮血、肉糜、骨渣、破碎的內臟如同一朵瞬間盛放的人體血肉之花,在巨大的動能推動下向後凶猛噴濺、潑灑!巨大的力量將這恐怖的殘軀連帶著扭曲的下半身一起向後猛烈轟飛,將身後兩個試圖躲閃的同伴如同撞上攻城車般骨斷筋折,慘叫著拋向空中!
嗡——鏗!
沾滿粘稠紅白漿體的沉重裂鉞,帶著劈裂空氣的餘韻,深深楔入了漢子身後一根用來支撐草棚的粗大木柱!木柱劇烈震顫,碎屑如同受驚的蜂群般炸開飛散!鉞麵上那猙獰的饕餮裂痕紋路被新鮮的、滾燙的血肉混合物徹底淹沒,但依舊散發著擇人而噬、主宰生命予奪的無上凶光!
時間,這一刻被徹底抽走。喧囂,被永久抹去。
所有參與暴動奴隸的眼球幾乎要掙脫眼眶的束縛,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熔岩瞬間灌頂而下,扼住了咽喉,凍結了血液,抽乾了所有的力氣!上一秒還在燃燒的瘋狂意誌瞬間被碾成了齏粉!什麼尊嚴?什麼糧食?什麼女人?全都消失不見!站在血泥屍骸裡的,是主宰他們生死的具象化鐵律!是懸在所有人頭頂上的終焉審判!
“跪下!聽令!”婦好冰寒刺骨的聲音穿透了絕對的死寂,如同神諭的鐵錘,轟然砸落!宣判了階下所有卑微之奴的最終命運!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無形的巨神之手摁入泥沼!數百名暴動的奴隸,連同那些在混亂中受傷癱倒在地、痛苦呻吟者,齊刷刷地、沒有絲毫猶豫地,將肮臟的麵孔死死埋進冰冷腥臭、混合著血水與草根的泥地裡!身體蜷縮著,顫抖著,卑微到泥土之中!
婦好一步步走到近前,停在木柱旁那灘難以名狀的、混合著內臟碎塊和大量血水的恐怖狼藉旁。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混合著內臟溫熱腥甜的氣息濃霧般包裹上來。她沒有去看那柄楔入木中一尺餘深、尚在嗡鳴顫抖的裂鉞凶刃,隻是平靜地抬起腳,那隻包裹在素潔精致雲紋翹頭履中的玉足。
那隻沾染了黃土塵埃、本應隻行於玉階金殿的華貴絲履,平靜地、緩緩地、踏在了那灘還在緩緩蠕動、屬於領頭者生命的溫熱殘骸與腥臭血汙之上。
鞋底與粘稠混合物接觸,發出濕膩的“咕唧”聲,在死寂中尤為刺耳。
她立於這片刺眼的、象征著秩序徹底壓碎反抗的猩紅中心。足下是叛奴溫熱的餘燼與血肉組成的汙穢豐碑。那件跌落塵土的緇衣留在祭壇上。而婦好立於高崗上,踏過這反抗者溫熱的血肉屍泥,如同站在秩序豐碑的最冰冷頂點。目光,漠然地掃過匍匐腳下、抖如篩糠、黑壓壓一片的螻蟻。遠處,一群聽聞變故、氣喘籲籲趕來的督政官員終於撥開混亂的人群,看清眼前這令人魂飛魄散的血腥一幕——那血肉模糊的木柱下、那尊立於血泊中、如魔神般的玄色身影……瞬間個個麵無人色,兩股戰戰幾乎癱軟!
遠方主祭高台上,象征神明安寧與接受獻祭的宏大禮樂終於重新奏響。低沉肅穆的鐘磬合鳴、莊嚴的頌唱再次升騰,試圖籠罩這片被血雨腥風浸透的土地。嫋嫋的青煙如同柔弱的絲帶,試圖去包裹、安慰、淨化這片驚駭與濃重血氣並存的祭壇。然而它們無法遮蔽那雙深潭之下,那凝若實質、深不見底的堅冰。
秩序的宏圖之下,那血色祭禮永無終結。傅說新政沃土的金色麥浪在朔風與血腥中伏倒,又倔強地挺起,沙沙作響,如同對未來的低吟細語,又似永恒未決的疑問曲調。
喜歡華夏英雄譜請大家收藏:()華夏英雄譜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