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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替天子執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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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紅的銅汁,如同不甘冷卻的鮮血,嘶鳴奔湧著倒入巨大的陶範。洛邑營建工地上,煙塵裹挾著灼人的氣息撲麵而來。號子聲、錘石聲、青銅冷凝的滋滋聲,彙成一股洪流,撞擊著新王權沉重的基座。

年輕的天子姬誦登基不過數月,冠冕尚輕,卻已承載了整個周天下的重量。他坐在臨時搭建的高台上,那象征無上尊榮的華蓋被穿行其間的勁風吹得獵獵作響,幾欲騰空而去。周遭群臣身著深衣,肅穆如林,靜默的目光卻並非儘數落於幼主一人身上,更多的,如同投向幽林深處探路的獵犬,悄然投射到其身側端坐的身影——周公姬旦。他寬厚的肩背挺直,眼神如鷹隼巡視著工地每一個角落,代替天子,發出每一道命令。他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鼎沸的囂聲,穩穩落下,如同石塊投入深潭。

成王微微側過臉,望向叔父。叔父的目光沉靜無波,落在那些巨大的石礎和方木上,如同注視著周王朝萬世不移的基石。然而成王似乎有些畏寒般,將小小的身體更緊地縮進寬大的袞服袖袍內,一股莫名的冷意,悄然從腳底蜿蜒爬上脊背。

“天子陛下,”召公奭的聲音低沉莊重,打斷了成王的怔忡,“洛邑營造,乃固國本之業。然此耗費甚巨,民力勞瘁,長此以往,恐非善策。”言詞恭謹,目光卻如刀,鋒刃清晰地對準了主事者周公。

周公聞言,麵容波瀾未動,甚至嘴角含著一絲寬和的弧度。他緩緩起身,對著高台上的成王和階下的群臣深深一揖,那姿態放得極低,卻自有一股難以撼動的剛毅。“召公所慮甚是。”聲音清晰地傳開,“然則洛邑雄踞天下之中,大河依傍,洛水環流,既便於通四方諸侯,更為拱衛宗周屏障。前朝殷墟覆轍不遠,鎬京僻處西陲,一旦烽火四起,鞭長莫及,何以禦之?”他的目光掠過諸侯和重臣,最終落回沉默的成王身上,“此乃祖宗創業之艱難,亦是後世子孫安寧之所係。營建洛邑,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人群前排,管叔鮮衣怒馬,身側簇擁著幾位臉色陰沉的親貴。他冷笑一聲,雖未出言駁斥,然那鼻腔中不屑的氣息已然鮮明無比。他身旁一位方臉大臣捋著短須,以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周圍人聽見的音調附和:“公所言‘代天子攝政’,權柄儘操,這天下,倒真像姓‘旦’了。”話音帶著刻意的疑慮,像投石入水,激起細碎的漣漪。

管叔鮮亮的錦袍在塵土彌漫的工地上顯得格外刺眼。他冷哼一聲,乾脆利落地撥轉馬頭,馬蹄鐵敲打在鋪滿石屑的硬地上,發出急促清冷的“嗒嗒”聲,毫無眷戀地徑直離開了這片喧騰與躁動。他身後幾個簇擁的身影無聲地交換著眼神,沉默地撥馬追隨而去。

成王靜靜地將一切都收進眼底。他低下頭,細嫩的手指無意識地糾纏著垂落腰帶上的玉墜流蘇。高台上風勢更緊,幼主單薄的脊梁在厚重禮服下不自覺地微微打了個寒噤。

夕陽熔金,餘暉以最濃烈的姿態潑濺在奔騰咆哮的黃河之上。管叔姬鮮佇立岸邊陡峭的土崖之上,狂風吹得他衣袍亂舞,也吹散了岸邊水氣蒸騰的薄霧。在他身後,蔡叔姬度佝僂著背,形貌顯得有些猥瑣,臉上卻透著一股不加掩飾的精明算計。另一側,殷商故太子武庚靜靜站立,一身玄色深衣如同垂暮的陰影融入背景,隻有眼中偶爾閃過的刻骨光芒,如殘存的鬼火在黑暗中跳躍。

“看到了嗎?”管叔猛然回身,聲音被風撕扯得尖銳,手指卻異常穩定地指向對岸。彼處,周人營建的據點星羅棋布,新開辟的田畝阡陌縱橫,隱隱顯出未來王城的雄偉輪廓。“那高台!那城牆!他們在圈定他姬旦的王座地基!”管叔手臂激動地揮舞著,聲音穿透滾滾波濤,“父王千辛萬苦打下的江山,二哥早逝,本該歸我們這些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共擔!姬旦憑什麼?一個‘攝政’名頭,便將天子玩弄於股掌!我姬鮮寧死,也不能容他僭越神器,竊奪宗室血脈權柄!”

蔡叔搓了搓手,臉上擠出附和的笑容:“三哥說得是,四哥說得是!可…我們手中無兵啊!鎬京精銳,皆在姬旦一黨手中捏著呢。”

一直沉默的武庚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河底深處的暗流:“沒有兵,我們便‘造’出兵!”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管、蔡二人,“‘三監’之名尚存,諸叔封國亦蓄有族兵丁壯。糧秣?殷地沃野,雖經戰亂,倉廩根基猶在。財貨?曆代珍寶,我武庚願為光複大業儘數獻出!”他踏前一步,逼視著管叔,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野心,“以舊朝之資,興周室宗親之力,清君側!誅國賊!天下,終究是你們姬姓的!更是有能者得之!”“清君側!誅國賊!”管叔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劍鋒在夕陽餘燼中劃過一道刺目的寒光。

三隻手緊緊握在一處。腳下的黃河水勢越發凶猛,濁浪裹挾著枯枝碎石,咆哮著奔向不可知的遠方,仿佛呼應著這三顆心臟激烈搏動的戰鼓聲,也淹沒了他們誓約縫隙間無聲流淌的算計與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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鎬京的宮闕沉浸在子夜最深沉的寂靜裡。唯有天子便殿東側的偏殿,一燈如豆,光暈微微晃動,映照著案幾前周公緊鎖的眉心。一卷削刻工整的竹簡攤在麵前,上麵的每一個墨字都沉重得如同青銅器上猙獰的饕餮紋樣。簡冊末尾,赫然是一枚熟悉的印痕——屬於衛康叔姬封。

簡文無聲傳達著驚天的風暴:“…管、蔡串聯武庚,借殷地富餘資財、三監舊部丁壯為恃,陰謀舉事。偽製天子令諭,誘我入甕……”筆跡淩厲,力透簡背。周公猛地閉了閉眼,指尖在堅硬的竹簡紋理上劃過,留下細微而沉悶的響聲。眼前浮現出前朝血火滔天、生靈塗炭的景象,商軍最後的悲號仿佛再次灌入耳中。沉重的寂靜裹著血腥的記憶,壓得他幾近窒息。他深深吸氣,胸膛起伏,睜開的雙眸中殘留的血絲與疲憊瞬間被鋼鐵般的決絕取代——這一次災厄的火種必須掐滅,新生的周王朝絕不能再被烈焰吞噬!

燭火光影搖曳,清晰地映照出屏風後一角玄端下擺。那是成王的禮服。幼小的身影不知已在屏風後佇立多久,目睹著信使疾步送來的密報,亦無聲地感受著叔父身上凜冽散發的寒意與驟然升騰的烈火。姬誦緊咬著下唇,身體在陰影中悄然繃緊。

周公站起身,走向殿門。他拉開門扉,門外清冷的星光直直傾瀉進來,將他因長期案牘勞形而略顯單薄的身影拉得更加挺直、剛毅。“召太保、召公奭,宗伯,太史公——”聲音不高,卻像一道無聲的霹靂,霎時撕裂了宮中沉滯的睡意。“擂鼓!升殿!天子有命!”

低沉而威儀的鼓點,仿佛來自上古巨人心臟的搏動,一聲,再一聲,沉重地敲打在鎬京城初秋清寒的夜空之上,也狠狠地擂進了無數沉睡或警醒的心臟。宮門次第洞開,火把次第燃起,將夜空燒灼出大片不安的猩紅。沉重的鐘鼎彝器之聲轟然震蕩,夾雜著禁衛軍士步履鏗鏘鐵甲碰撞的金屬錚鳴。整個鎬京像一頭被驟燃的火焰驚醒的史前巨獸,在短暫的茫然後,陡然睜開了遍布血絲、充滿恐懼與殺機的雙眼。

巨大而沉重的青銅軺車碾過中原大地的土石。車窗外的景象在疾馳中模糊晃動,時而閃過被野火燎過焦黑的山丘,時而掠過田埂旁倒斃的牲畜殘骸。周公坐在車內,竹簡在顛簸中偶爾發出沉悶的碰撞聲。車廂中氣氛壓抑得如同悶在銅釜中蒸煮的肉羹,唯有戰車碾壓路麵的隆隆聲持續不斷。對麵,年輕的司馬南宮括雙手緊緊扶膝而坐,指節用力處已微微泛白。

“大父!”南宮括終究按捺不住,在又一次軺車碾過陷坑劇烈顛簸後,他聲音帶上了被壓抑許久的焦灼,“武庚狡詐,管叔、蔡叔經營多年,其勢不弱!彼等占據地利,糧秣充裕,‘三監’名號更蠱惑人心……我們出京倉促,所率六師雖為天子精銳,然人數不過五萬,後續援兵尚在路途……”他緊緊盯著周公波瀾不驚的瞳孔深處,“是否……分兵固守要衝,穩紮穩打,待兵力……”

“不。”周公吐字清晰乾脆,目光依舊穿透搖晃的車廂帷幕,望向不可見的前方。“兵不在多而在精,謀不在全而貴奇。敵眾我寡之勢已成定局,”他話鋒陡然一轉,如利刃出鞘,“正因如此,更需一擊!必取其腹心要害!”

他猛地將手中一卷簡牘遞向南宮括:“管叔蔡叔所傳偽令,言吾擅權,逼天子,欺幼主,罪在不赦。武庚欲複商祀,煽動殷遺怨周之心。彼等皆以吾為箭靶,必集全力於東向。”周公臉上浮現出成竹在胸的凜然,“吾偏要反其道行之!”他重重敲擊著案上展開的地圖,“揮師北渡大河!先破邶城!此為管叔根本命脈,亦是三監聯結之中樞!打碎此點,彼等偽命不攻自破,其聯兵之勢自潰!此乃伐謀攻心之上策!”

南宮括眼中困惑稍解,又猛地蹙緊眉頭:“北渡?可武庚封邑在霍,一旦我們主力奔襲邶城,他若引精銳自南麵擊我之背……”

“他來不及。”周公眼中寒光一閃,嘴角竟勾出一絲帶著鐵腥氣的弧度,“他若敢動,康叔在南,便是為他備下的雷霆一擊!”他緩緩挺直脊背,目光似穿破車壁,望向那片即將燃起烽煙的土地,“傳令全軍:輕裝疾行,偃旗息鼓!三日之內,必抵邶城之郊!”

號令如同無形的電火自軺車中迸發傳遍全軍。車輪滾滾,馬蹄翻飛,數萬大軍如沉默而決絕的洪流,在遼闊的中原大地劃出一道悍然北上的利箭,刺向叛旗飄揚的邶城。夕陽血一般的潑灑在地平線上,仿佛預言著即將染紅天際的激烈廝殺。

黎明前最黑暗的寒意中,死寂籠罩著邶城連綿的土石城垣。城牆上守卒身影如鬼魅般挪移,隻有偶爾發出幾聲嗬欠和低語。北門外,茂盛的蒿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擺。

驟然!

一聲淒厲刺耳的獸角聲如同被撕裂的黑夜傷口猛地炸響!緊接著,“嗚——嗚——嗚——”數十、上百隻號角在城牆腳下如咆哮的狂瀾般拔地而起!寂靜瞬間被撕成無數狂亂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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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如同沉睡的火山轟然噴發,濃密草莽中驟然噴湧出黑壓壓的洪流!無數周人甲士如同從大地最深裂隙中爬出的嗜血精怪,瘋狂撲向城牆!戰雲低垂,仿佛觸手可及,遮蔽了最後一顆垂死的星辰。

牆頭守兵驚駭欲絕的呼喊被淹沒在更猛烈的攻城雷聲中。“咚!咚咚!咚!”數十架蒙著濕牛皮的長梯被大力架起,沉重的撞木被力士們肩扛步衝,一次次用儘血肉之力撞向岌岌可危的城門!

管叔姬鮮自夢中被慘烈的廝殺聲驚醒,他赤著上身衝出寢殿,驚見滿天通紅火焰映亮中庭,驚亂之中踉蹌幾步,幾乎失足跌倒。火光染亮天幕,映出他眼中驚怖交織的茫然。他衝上城頭,借著漫天紅焰,看到下方如同被烈火和濃煙籠罩的人間煉獄。他抓住身邊潰逃的裨將,聲音嘶啞變形:“……姬旦……他的人……哪裡冒出來的?探馬呢?哨探都死了嗎?!”

“報!報——主公!”一個渾身浴血、頭盔歪斜的軍校如同血葫蘆般撲到管叔腳下,“西門!西門告急!南宮括那狗賊親自登城了!城頭擋不住——”

管叔腦袋“嗡”的一聲,身體晃了晃。他猛地扶住冰冷的箭垛,指甲狠命摳進泥土縫隙中,眼睛死死盯向城外周軍主陣方向——那麵高揚的、在火光中獵獵作響的玄色九旒龍旗!旗影之下,金車之上,那個熟悉的、沉穩如山嶽的身影在晃動的人影與煙幕間若隱若現!

“姬旦——!”管叔喉中爆發出一聲混著鮮血氣息的狂嚎,抽出佩劍,幾乎將牙齒咬碎,“取我披掛來!開北門!本王親自督戰!斬姬旦首級者,賞千金,封萬戶!”

話音未落,一股大力猛地從側麵撞到管叔身上。他趔趄撞向冷硬的箭垛,隻聽見方才報信的軍校厲聲嘶吼:“主公快走啊!賊軍已攻上西城樓!此處太險!快走!”那軍校不由分說,帶著幾名親衛幾乎是裹挾著管叔,強行將他拖離燃燒的城樓邊緣。火光亂舞,在管叔瞳孔中搖曳不定,映照出那份猝不及防的倉惶。

震耳欲聾的呐喊與兵器撞擊聲如同洶湧的海浪,重重拍打著蔡叔封地的壁壘。相比堅固的邶城,這裡的木構圍牆顯得如此脆弱不堪。城門處已然洞開,大隊周軍如決堤洪水般洶湧湧入,狂濤般的腳步伴隨著垂死者絕望的哀鳴,踏碎了封邑內每一寸富饒的土地與安寧的幻夢。

蔡叔姬度像一匹失巢的老鼠,跌跌撞撞衝進金碧輝煌的寶庫。火把光芒跳動,映照得滿室珍寶炫目流金。他撲向幾案上堆積如山的青銅貝幣和玉飾,雙手如同痙攣般將它們胡亂抓起塞進巨大的絲囊內。“我的!都是我的!誰也拿不走!”他神經質地呢喃著,豆大的汗珠順著肥膩油膩的臉頰滾落,滴在光潔溫潤的玉璧上,混著他粗重渾濁的喘息聲。

沉重的腳步聲混雜著刀劍碰撞聲由遠及近,直逼寶庫木門!蔡叔渾身一顫,幾乎握不住手中沉甸甸的絲囊。“砰——”一聲巨響,厚實的包銅大門被重重撞開!

天光與火光洶湧傾瀉而入,映亮了門口肅立的身影。是太保召公奭,蒼老的身軀挺立如古鬆,眼中卻燃燒著足以燒儘一切的怒焰。目光掃過塞得鼓囊欲裂的絲袋,還有蔡叔腳下散落的價值連城的玉璋璧環,他的嘴角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他強壓下幾乎噴薄的暴怒,聲音緊繃如冰冷的絞索:“陛下明令,緝拿叛臣蔡叔姬度!繳其兵符印信!餘者人等,解械跪伏者免死!”

蔡叔的圓臉上肌肉抖動,汗漿彙成小溪流入油膩的脖頸。他猛地挺直脊梁,指著召公奭厲聲質問:“姬旦擅權!囚天子於深宮!欺成王年幼!本王與管叔三哥起兵,是為清君側,匡扶王事!”他奮力從絲袋中掏出一卷帛書,在火光中用力揮舞,“此乃天子血詔!爾等隨從國賊,才是叛逆!陛下——臣冤枉啊——!”

他嘶啞的呼喊聲回蕩在亂哄哄的庭院中。幾個仍在零星抵抗的蔡府死士聞聲愕然停手,迷惑的目光在蔡叔與召公奭之間穿梭徘徊。召公奭眼中怒意如被潑入滾油般轟然爆燃:“血詔?何其荒謬!”他一步踏前,蒼老的聲音卻蘊含雷霆之力:“爾等若真是勤王,為何與逆商餘孽武庚密結謀反?爾等若真是憂主,何不叩闕而諫天子?反倒引虎入室,屠戮州縣!爾等豺狼之心,昭然若揭!還在妖言惑眾!給我拿下!封庫!寸金片玉不得妄動!”

甲士一擁而上。蔡叔掙紮著,肥胖的身軀扭動,金銀貝幣不斷從被扯開的口袋裡叮當滾落出來。他死死盯著召公奭,眼神中的悲憤已被極致的怨毒完全覆蓋。

火把的光芒忽明忽暗地跳躍著,照亮南宮括沉靜如水的麵龐。他端坐於臨時征用的一處殷民宅院的明堂,麵前案幾上整整齊齊碼放著數卷展開的簡冊,幾枚象征著不同權柄的青銅印章壓在簡首。他麵前肅立著幾位殷人老者,他們素色的衣衫在火光下微微晃動,神情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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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括的聲音不高,卻有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天子仁德,體恤殷人疾苦。此番平叛,武庚煽惑,連累地方,生靈塗炭…”他看著老者們深重的憂慮神色,語氣緩重幾分,“罪隻在首惡。天子有詔,餘者不問。”

堂下幾位老者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與不信,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戒備覆蓋。一人顫巍巍問道:“將軍……此話當真?既往不咎?”

“真。”南宮括拿起一枚厚重刻有“商後”篆文的玄色銅印,輕輕擱置在老者們眼前,“不僅如此。天子感念殷商舊德不絕,”他將那枚銅印鄭重向前一推,“將擇賢明殷人之後,續奉殷祀,承續香火。”

這一席話,如滾燙油鍋裡落入清水,幾位老者渾濁的眼中猛地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延續宗廟?複承香火?這不是比金銀更貴重百倍的承諾!他們彼此交換著驚疑又難掩希冀的眼神,有人喉結滾動,欲言又止。南宮括敏銳地捕捉到這絲鬆動:“此乃天子聖意,亦是周公親口所托。諸位長者可遍告鄉裡:凡回歸田舍者,各安其業。亂兵侵奪他人田產財物者,悉數歸還本主。不從者……”他語氣陡然凜冽,眼神如冷電掃過堂下,“必以軍法治之!”

最後一句的殺伐之氣讓幾位老者下意識縮了縮脖頸。但先前彌漫的絕望與恐慌,卻如同撞上磐石的水流,被這清晰的底線和意外的恩賞悄然衝淡了一角。堂內氣氛雖仍壓抑,但那層厚厚的堅冰,似乎已被鑿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濃重的血腥氣混雜著新翻泥土的氣息,沉甸甸地籠罩著剛從戰火煉獄中掙脫出來的朝歌城垣。昔日巍峨的宮室傾圮了大半,斷壁殘垣中焦黑的梁木無聲述說著慘烈。空曠的宮殿廢墟前臨時辟出一塊高地,被手持戈矛、麵色肅殺的甲士層層拱衛。

周公姬旦緩緩步上高台。他依舊穿著征塵未洗的染血戎甲,外罩象征攝政威儀的玄端朝服,沉重的步履踏在被血浸染又經雨水衝刷後暗沉的夯土地麵上,發出輕微而壓抑的回響。身後幾名甲士押著三個身影走上:管叔姬鮮被反剪雙臂,鬢發淩亂糾纏,昔日華服被撕破多處,臉上汙血混合灰塵,凝固成猙獰的紋路,唯有一雙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前方姬旦的背影,眼神如同淬火的惡狼。

緊隨其後的蔡叔姬度早已失魂落魄,肥胖的身軀一路瑟瑟發抖,衣衫沾滿汙漬,嘴唇哆嗦著不知在念叨什麼。走在最後的武庚,頭冠已失,一縷黑發垂落額際,遮蔽了他低垂的眉眼,讓人看不清神色。幾名甲士將他們推搡至土台中央。

偌大的場地上,人山人海圍堵。前方是手持兵戈列隊森嚴的周人將士,後方是惶惶然又帶著一絲麻木怨恨望著台上囚犯的殷地遺民百姓。空氣凝滯得如同鐵塊,唯有風聲穿過廢墟縫隙時發出的嗚咽嘯響。

負責執刑的士師展開一卷素帛詔書,聲音洪亮而沉重地宣讀判詞:“……管叔姬鮮、蔡叔姬度,身為王室宗親,不思撫寧社稷,反悖逆天道,勾結殷餘孽武庚作亂,禍國殃民!致黎庶塗炭,千裡丘墟!罪在不赦!武庚……”士師目光如利刃射向那個被縛的玄色身影,“包藏禍心,假借光複商祀之名,行分裂宗周、荼毒天下百姓之實!謀逆大罪,天理難容!今奉天子明詔:立斬管叔姬鮮、武庚二逆!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冰冷的宣判如同巨石砸入深潭,死寂瞬間被某種驚恐的騷動撕裂。周軍方陣中發出一陣低沉壓抑的喝令聲。管叔猛地昂起頭,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眼中血絲幾乎要迸裂而出:“姬旦!好個攝政王!我乃先王血脈!武王親弟!你敢戮殺宗親!你不得好死!”他瘋狂掙紮著,扭動身體想向高台上的姬旦衝去。左右甲士如鋼鐵般死死摁住他雙臂。

武庚卻始終垂著首,對即將到來的命運和管叔的怒號充耳不聞,沉默得像一塊即將落入深淵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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