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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斷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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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曲阜甲士三千!今日申時,務必備齊兵車百乘!”公子遂腳步未停,聲音冷硬如鐵。

“……諾。”老將沉重應下,轉身跑開,沉重的甲葉聲急促遠去。

公子遂踏入殿門。大殿內光線暗淡,壓抑的空氣仿佛凝固的寒冰。魯宣公正踞坐於案前,案上散落著攤開的簡冊和一小塊朱砂墨跡。他的臉埋在陰影裡,看不清神色。聽見急促的腳步聲,他緩緩抬起頭,麵色青白,年輕的嘴唇緊抿成一道毫無血色的直線。

“大王!”公子遂匆匆行至階下,草草揖禮,語速極快,“莒國拒絕調停,公然撕毀停戰血誓,其背信之行,罪在不赦!臣請大王親征!即刻拔營揮師,伐莒!收複向邑!”

“親征?”魯宣公的指尖緩慢而用力地劃過案上冰冷的玉製簡邊,發出細微的刮擦聲。他目光陰鬱地掃過公子遂布滿焦灼的臉,“伐莒?齊惠公此時在何處?”

“齊君已應盟約,遣高固引一軍自北來援,不日即與我軍會師於向邑之野!”公子遂語意鏗鏘,胸膛微微起伏。

“好。”魯宣公猛地站起,腰間環佩發出激烈碰撞的脆響,“備車!”他隻吐出這兩個字,聲音帶著一股強行壓抑的暴烈。他年輕的麵龐因激動而微微扭曲,那是對長期壓抑的一次不顧後果的宣泄,是對被羞辱的尊嚴一次絕望的反擊。他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階,玄色袀服的寬闊袖擺重重地拂過冰涼的階石,卷起一陣帶著塵腥的疾風。當他擦身而過公子遂身旁時,公子遂甚至清晰地感受到那具年輕軀體裡所燃燒的、帶著血腥氣的決死之誌。

寒風呼嘯在向邑的城垣外,卷起細小的雪沫打在冰冷的甲胄上。黑壓壓的聯軍圍困著這座孤城。

高台之上,一頂巨大的華蓋矗立在寒風裡,撐開一小片天地。魯宣公深衣重裘,手扶憑欄而立,目光穿透薄雪望向遠處的城邑。公子遂侍立其側,玄端外披厚厚狐裘,依舊顯得身形僵直。

甲葉鏗鏘,齊將高固登台。他身形魁梧,披掛著齊軍特有的堅固黑甲,步履沉渾有力,踏在木質台板上發出咄咄悶響。他行至魯公身前丈許,草草抱拳拱手為禮,聲音洪亮粗豪:“魯公!雪大,拖遝無益,破城隻待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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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宣公點了點頭,雪沫落在他年輕而緊繃的眉峰上,化為冰涼水跡:“有勞高將軍麾下兒郎。”

高固大笑,轉身大步踏至高台邊緣,猛地拔出腰間佩劍,長劍在漫天飛雪中反射一道淒冷的白光。

“破——”吼聲裹著風雷,卷起戰台下的雪塵,狠狠撞向冰冷的向邑城牆!

“嗚——嗚嗚嗚——嗚嗚!”雄渾而綿長的號角聲瞬間撕裂了風雪,猶如凶獸咆哮,直衝雲霄!

“殺!”黑壓壓的齊軍方陣應聲而動,如同鋼鐵狂潮,朝著向邑的城牆猛撲過去!雲梯如林,密集地架設在護城河邊,撞擊在凍得堅硬的城牆上,發出沉悶的轟鳴。齊卒冒著城上矢石冰雹般砸落,蟻附登城。血色開始在白茫茫的雪幕上點點爆開,濃烈刺目。

公子遂凝立不動,目光銳利如刀鋒,穿越風雪與嘶喊,緊鎖著前方的戰場。高固立於台前,如鐵塔般紋絲不動,唯有腰懸佩劍上的玉飾在寒風中微微搖顫,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和全神貫注的廝殺意誌。激烈的攻城如同狂暴的重錘,狠狠砸向高固與公子遂這兩尊石像。

突然,向邑城門處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巨響——那是絞盤斷裂、鋼鐵撞擊的恐怖聲浪!巨大的城門在驚天動地的衝擊下猛地向內爆開!

公子遂一直凍結的唇微微開闔:“門……破了。”那聲音輕飄得如同雪片落地,落在魯宣公耳中,卻如驚雷炸響!宣公扶欄的手猛地一緊,指關節發出脆響!風雪驟然加劇,狂亂地抽打著旌旗和華蓋,發出嗚咽般的呼號。

高固霍然轉身,大步奔回魯公身前,風雪中,他那張胡須虯結的臉上迸發出一種近乎殘忍的、帶著血光狂熱的亢奮光芒,黑甲上凝結的冰霜雪粒隨著他的動作簌簌抖落:“魯公!向邑已破!末將幸不辱命!”

魯宣公的臉上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抽動——那是混雜著勝利的瞬間亢奮與對嗜血殺戮本能的驚恐抵觸。他吸進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行壓下翻騰的胃氣:“善……善!將軍神武!”聲音在寒風中斷續。

風雪愈烈,向邑城頭,齊軍的黑旗終於在一片狼藉的殘骸與升騰的濃煙中被頑強地插上。公子遂微微抬首,冰冷的雪片落在他的臉頰上,迅速消融,又凝成新的水痕。高固那粗豪的笑聲與風雪卷裹的攻城齊軍震天動地的呐喊一起衝擊著他的耳膜。他目光越過魯宣公那年輕、激動又隱含一絲不安的側臉,投向遠方被風雪模糊的交界線——風雪阻隔了視線,但濟水西岸曾經歸屬魯國的土地輪廓線卻在他腦中清晰地映了出來,那邊界此刻比刀刃更冷。

又一年春寒料峭時。臨淄的宮殿帶著巨大的肅殺壓迫感,空曠得連腳步聲都能激起悠長回音。魯宣公的青色儀仗隊伍顯得格外渺小無助。他被一位齊國宮令引著登上高台,麵見齊惠公——惠公身邊多了幾張魯宣公未曾見過的陌生麵孔,唯有高固那魁梧的身形赫然側立階下。

魯宣公依禮躬身。

齊惠公的聲音在空曠中響起:“魯君遠來辛苦。齊魯盟好日漸深厚,寡人甚慰。”語調溫和,然而下一句陡然降溫,“寡人聞魯君尚有一幼妹叔姬未嫁?閨中待字?”

魯宣公猝不及防,心頭猛地一沉,強壓驚疑:“……回稟君上,確有一妹待字宮中。”

“甚好!”齊惠公的語氣突然變得輕快,但眼神依舊深不見底,“寡人重臣高固大夫,國之乾城,功勳卓著。今其家中嫡妻之位虛懸。寡人欲為主婚,為齊魯親上再添一層姻婭之好。魯君以為……這樁美事如何?”玉旒之後的目光猶如冰刺。

魯宣公呆立當場,仿佛腳下青磚瞬間崩裂。他猛地扭頭看向公子遂,目光裡充滿了惶急、詢問,以及一絲被強壓下的怒意。

公子遂臉色凝重如鐵,上前半步在宣公耳邊以極低極快的速度奏道:“齊勢迫人,萬不可當麵峻拒,宜權且應下,再徐圖回國後應對之策。”每一字都吐得極其清晰用力。

宣公年輕的身體僵直得如同一塊冰。他麵朝齊惠公那模糊不清卻透著巨大壓力的輪廓,隻覺得喉中堵塞著一團冰冷的生鐵,喘息艱難。終於,他低下頭,聲音細若遊絲:“君上……恩德浩蕩……寡人……謹遵聖意!”

齊惠公的笑意終於清晰地浮現出來:“好!魯君果然是深明大義之人。高固!”

“末將在!”高固聲如洪鐘,大步出列,鎧甲鏗鏘作響。他臉上虯髯舒展,帶著毫不掩飾的誌得意滿,在齊惠公旨意下鄭重謝過魯公。那一刻魯宣公仿佛是被迫吞下了一塊燒得通紅的炭,嘴唇蠕動,卻吐不出一字謙辭。

深秋時節,齊國大夫高固的車隊抵達曲阜城外迎親。車隊龐大煊赫,黑旗招展如同烏雲壓境。魯國宗室的嫁妝隊伍在宮中已經備好。隊伍前方,魯君宣公一身正服立在階前,麵色沉得如同冰封的水麵。身旁的叔姬被重重疊疊的華美禮服與頭冠覆蓋,身形纖弱得似乎隨時會被風吹散,深衣玄裳後隻能看到慘白的一角下頜。禮樂聲喧鬨繁雜,卻絲毫驅不散那壓抑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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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遂作為魯國執政,親自執禮引送。當他走到車駕前準備行禮引導時,那迎親隊首的高固卻猛提韁繩。他那匹漆黑雄駿的高頭大馬長嘶一聲,粗大的前蹄高高揚起,帶著凜冽的腥風,幾乎要踏到公子遂的臉上!

“唏律律——!”馬嘶裂帛驚魂。魯宮門前的侍從衛士一片悚然,有人禁不住倒退一步。魯宣公的臉色瞬間由青轉白,眸中似有火焰要噴薄而出。

公子遂的動作瞬間凝固——隻一個呼吸間,他那即將低垂行禮的肩背陡然挺直如劍刃出鞘!原本謙和垂落的目光如冰淩碎裂,帶著凍裂堅鐵的寒氣,直刺向馬背上那張驕橫跋扈、帶著勝利者輕蔑笑意的臉!周遭的空氣霎時間凝結如冰,隻聞高固坐騎噴鼻的嘶鳴和馬蹄不安刨地的鈍響。

就在這劍拔弩張、千鈞一發之際,一記沉重的咳嗽聲從魯宣公身後的宮門陰影中傳來。叔孫氏長老身形佝僂,卻一步一頓、重重地踏出宮門,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弦上。他走到公子遂側前方半步處停下,灰敗枯槁的麵皮幾乎看不出波瀾,隻微微向公子遂所在的方向側了側頭,渾濁的老眼中一道極銳利的光閃過,帶著強硬的規誡。

公子遂臉上的肌肉劇烈抽動了一下。他猛地閉了一下眼睛,再次睜開時,那衝天的寒意已斂去無蹤,隻餘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封的死寂。他的肩膀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重新彎折下來,以宗室正卿麵對他國大夫時近乎折辱的深度,穩穩地施了一個近乎及地的重禮。發冠隨著動作向下壓了寸許。

高固唇邊的笑紋更深、更張狂了。他滿意地哼了一聲,這才收韁,勒住了暴躁的戰馬。

玄青彩繪的魯國婚車在刺骨的寒風裡碾過曲阜的青石板路,嫁妝隊伍沉默地緊隨其後,簇擁著叔姬前往那個冰冷的異國囚籠。公子遂立在宮門高台上的寒風中,看著那深紅色的魯國旌旗被狂風吹卷得獵獵作響,如同掙紮的血跡。他寬袍大袖,在風中瘋狂鼓蕩,身形卻凝固不動,如同宮牆根下那尊風霜侵蝕了數百年的石獸,再無人能窺視他內心的深淵究竟掩藏著什麼。

冬日,寒風凜冽如同無數刀片刮過。齊國高氏府邸大門洞開。高固身著錦袍,魁梧的身軀外裹著昂貴的玄色狐裘。他單手攙扶著同樣盛裝的新婦叔姬,步步走下府邸正門的台階。叔姬的麵容被高高的禮服領口和沉重的發髻遮掩大半,隻能從袖口邊緣窺見她纖細手腕在微微顫抖。

府前空地上停著一輛華麗的魯國婚車,但車後原本應隨行的、那兩匹高大的陪嫁馱馬鞍轡鮮明,此時卻由馬夫牽在手中。那是叔姬嫁入高家時從魯國帶來的陪嫁之物,名為“反馬”,象征著一種冰冷的條款——若她將來被休棄,還可乘此馬返回母國。此時高固親自牽著這兩匹馬,帶著新婚妻子叔姬返回魯國履行“反馬”之禮。

“夫人請。”高固的聲音故意拔高,帶著誇張的殷勤與炫耀,響徹冬日空曠的大街。

叔姬的身子在高固有力的手臂掌控下微微一僵,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被帶著前行,邁上禮車。車簾重重落下,隔絕了視線。

高固朗笑一聲,翻身上了另一匹屬於他的高頭駿馬,大手一揮。迎親車駕與那兩匹反馬一同行動,車輪與馬蹄壓過凍得結實堅硬的官道,發出沉悶而刻板的聲響。沿途齊國看客喧囂指點,言語間皆是對高固威勢的驚歎與豔羨。

魯宮宗廟肅穆陰冷,仿佛連空氣都凍結了千年之久。香燭的氣息無法驅散那侵入骨髓的寒冷。祭案上陳列著先祖沉重的牌位。

高固將兩匹反馬牽入廟門。錦緞覆蓋的健碩馬匹在寂靜的廟堂中不安地踩踏著冷硬的地麵,發出清脆的噠噠聲,在這死寂中格外刺耳。

公子遂立於魯君側下方階前,身形凝鑄如鐵。他身上那件隆重的玄端袍服上繁複的絲線刺繡顯得沉重異常。他抬眼,目光穿透繚繞的青煙,落在被高固攥著胳膊前行的叔姬身上。叔姬垂著頭,濃密的發飾幾乎壓垮了她的頸項,隻能從側麵看見一點蒼白僵硬的唇角微微抽動。公子遂猛地閉上了眼睛,複又睜開,幽深的眼底仿佛有看不見的岩漿翻滾鼓噪,又被某種強大的意誌死死封住,連他手執的玉圭都在寬袖遮掩下發出細微的、幾不可聞的顫震。

高固鬆開攥著叔姬的手,大踏步上前,對著魯國太廟深處的曆代先祖牌位,對著麵無表情的魯宣公,聲音洪亮中帶著一種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傲慢與放肆:

“齊大夫高固!奉還貴國反馬之禮!”他手臂一揮,指向那兩匹在青煙燭火中打著響鼻的高頭大馬,“此馬今日重返舊廄,以示——”他刻意停頓,銳利的目光掃過公子遂那張冰冷的石雕麵容,以及魯宣公隱在十二旒珠之後、緊咬的牙關,“——吾妻叔姬,深得吾心,琴瑟和鳴,永無棄遣之虞!”

“永無棄遣之虞!”這七個字如同七根燒紅的鐵釘,狠狠釘進了魯國君臣與宗廟的脊骨!魯宣公身體微晃,玄端冠冕紋絲不動,但指關節在袖中捏得慘白如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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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固完成了這儀式,隨即回身扶住叔姬的手,朝魯國君臣象征性地略一頷首,便毫不留戀地轉身向廟外走去,步伐闊大又得意。齊國的隨從簇擁著這對新人迅疾而出。兩匹剛剛被魯國奴仆牽走的反馬再次不安地嘶鳴起來,被齊國侍從粗暴地牽引著離去,帶起紛亂急促的蹄聲和車轍滾動聲。

隨著那喧鬨遠去,冰冷死寂重新吞噬了宗廟。一縷未燃儘的香線在香爐裡無息地斷裂,細灰簌簌飄落。公子遂一直繃緊如弓弦的身體驀地鬆垮下來,極其輕微地搖晃了一下,卻又立刻被他強行凝固。他緩緩地、沉重地跪倒在宗廟冰冷的石地之上,額頭深埋下去,匍匐不起。高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寬大背脊上的華美玄端錦紋起起伏伏,像垂死掙紮的漣漪。然而喉嚨深處,被他死死壓住的、如同瀕死野獸的粗重喘息聲,終於再也無法抑製地、一下又一下地在肅殺的太廟中沉重響起,在冷硬光滑的石壁上撞出絕望的回音。

初春的風攜著微暖的氣息,已悄悄撫動濟水西岸的草莖。公子遂獨自一人策馬駐立在一處臨水的矮坡之上。寒風依舊凜冽,拉扯著他身上寬大的深色衣袍。眼前是流淌不息的濟水,水麵上浮冰碰撞消融,發出清脆或沉悶的碎裂聲。

他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對岸——那是九年前割讓給齊國的濟西之地。大片田野在薄薄的寒霧中呈現出模糊的黃褐色,隱約可見幾處新豎起的齊國界碑在曠野中投下孤冷的黑點。田野裡已有齊人的耕者在田間忙碌勞作,如同大地上緩慢移動的微小蟲蟻。九年前的刀劍相逼的屈辱、高固馬蹄踏過魯宮的恥辱,如同燒紅的烙鐵印記,深深印在心上。

身後傳來輕微的蹄聲。親隨柳下惠放馬緩緩走近,在離他數步遠的地方勒住韁繩,沉默地陪伴,一同望向對岸那片已然物是人非的土地。風吹過岸邊最後一些枯黃的蘆葦,發出蕭瑟的嗚咽,更襯出曠野的死寂和遼闊。公子遂挺直的脊背在那單調的風聲和永不停歇的水聲中紋絲不動,仿佛已經在此站了千年萬年。許久,他的喉間才緩慢地滾動了一下,終於極其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走吧。”

車輪沉重地碾壓過曲阜城外的黃土,卷起煙塵。魯宣公這次赴齊訪問的車駕,在晨光中排成了一線。宣公端坐於青銅軺車之上,冠冕十二旒紋絲不動,遮掩了所有神情。公子遂騎一匹黑馬護衛在車駕之側,麵色沉靜如水,但眼瞼深處那份凝固如冰的沉重,如同覆蓋著整個大地的初春寒霜。

當王駕儀仗緩緩抵達齊國都城臨淄時,氣氛卻截然不同。齊國儀仗盛大而莊嚴地在城外排開,軍樂喧天,迎風招展的旗幟幾乎遮蔽了半個天空。齊惠公竟然親率文武重臣,在開闊的城門廣場上迎候。齊惠公本人裹在厚重的禮服之中,步下車駕上前,玉旒晃動間可辨其臉上是和煦甚至稱得上熱情的笑容。

齊惠公聲音高亢洪亮,響徹整個迎賓之地:“魯君!彆來無恙!寡人甚是思念啊!齊魯兄弟之邦,一衣帶水,今日再見,如同再造!”

公子遂緊貼著王駕而立,眉峰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那層浮冰般的表麵下急速掠過最深刻的戒備與審視。

入宮禮畢,絲竹暫歇。齊國朝堂上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著酒肉的香氣。齊惠公居於上席,紅光滿麵。他舉起手中的青銅兕觥:“魯君!”聲音帶著酒後的高昂,“寡人聽聞魯國近年修明內政,農桑富足,邊境安寧,深感欣慰!”他放下兕觥,語氣陡然變得異常懇切,“寡人思慮再三。當年魯君初臨大寶,根基未固,寡人既為長者,亦為友鄰,故暫借濟西土地以作拱衛之用,此實為安定齊魯、周全大局之舉。”

公子遂執杯的手紋絲不動,指節卻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齊惠公的聲音在大殿中回響,帶著一種故意展現的慷慨:“如今魯君勵精圖治,氣象更新,魯國國泰民安,邦基磐石!”他一揮手,指向階下侍立的齊國宗室大臣,“寡人與諸卿共議,深明事理,當信守盟約之言。濟西土地……”他刻意停頓,飽含深意的目光掃過僵立階下的魯國君臣,朗聲道:“……理應物歸原主!以表齊魯盟好之誠!”

魯宣公猛地挺直了身體!青銅爵在他指間微不可察地一顫,爵內美酒晃出一滴,落在錦席上迅速暈開一小片深色水跡。年輕的眸子裡爆發出被巨大意外猛烈衝擊的眩光!震驚、困惑、狂喜……最後全部凝固在那一點酒痕的濕印之中。

公子遂卻猛地抬起頭,玄端之下挺直的脖頸青筋隱現,那沉寂如萬載寒冰的雙眸驟然深處燃起一點滾燙的星火!但那星火隻是一閃,瞬間便被更沉重的、幽邃的陰霾死死壓下。

巨大的驚喜並未如期而至。魯宣公年輕的臉上血色迅速褪去,握著爵杯的手指根根慘白,死死盯著階上那個寬厚微笑的龐大身影——那雙含笑的眼底深處,冰冷卻沉如磐石,重似千鈞。宣公的手指微微發顫,那寒意徹骨的洞徹感如同浸入骨髓的冰水。殿內暖融的酒香瞬間變得刺鼻欲嘔。他強行咽下喉間的窒息感,勉力讓嘴唇彎成一個代表感激的弧度,擠出一句話:“君上……恩德……如山似海!”

齊國史官鄭重展開一道金線紋邊的繁複帛書。齊國的疆圖官麵色肅穆、腳步莊重地趨步上階。他手中穩穩托著一個雕花考究的青銅函匣。當著一殿臣工的麵,他在魯國君臣前跪下,打開銅函。

一卷厚厚的地圖被小心翼翼地取出展開。帛書古樸厚重,上麵用精細的墨線勾勒出的“濟西”二字在燭火下分外醒目。疆圖官將那圖冊高高舉起。魯宣公身後的年輕屬官上前一步,雙手微顫地接過。那象征土地的沉重圖冊壓得他手臂一沉,幾乎捧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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